阿沅和季陵那桌特别偏,且阿沅又是个骨架小的,被季陵半拘半押入怀,几乎整个人嵌了进去,加之穿的都是白衣,不细看一时还看不出是俩人。
尤其季陵一张臭脸光摆着就能镇邪,没几个人敢往他那儿瞧。
其实季陵此刻是懵的。
他完全是凭本能提溜阿沅的后脖将她扣在身边,至于将她扣在身边后应该做什么,他完全没有想法。
他只是不想阿沅呆在那个人身边。
于是头脑一热就把阿沅逮过来了,仅此而已。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头有一把火在烧,人已经在他身边了,他却不想看到她。一看到她就会浮现那个场景,她望着他,说:
“季陵,我会跟你拼命的。”
决绝又陌生。
愚蠢又天真。
只要一想起这个,他浑身的血液又开始沸腾了,又开始叫嚣着杀戮。所以他不断的喝水,为了平复不断上涌的燥意,也是为了逃避。
他不想看到阿沅,甚至不想听到她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虽然这么想,但还是有丝丝缕缕、源源不绝的邪气纠缠上来。
呵,什么叫“他是我的人”?
这个傻鬼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
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季陵疯狂地灌下一杯又一杯茶水,企图熄灭心底越燃越盛的火。
他做到了。
然而轻易地就被摧毁了——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沁人的香倏然像只小勾子似的往鼻子里钻,甜而不腻,越发凸显舌尖茶叶的苦涩。
季陵呼吸一滞。
一片柔软压在了手臂上。
他一时忘了舌尖的苦涩,忘了心里的那团火,下意识回道:“什么?”
掌心被挠了一下,又溜走,就像以往无数次悄然降临又消失无弥的旖旎。
“像个被婆娘戴了绿帽的汉子呀!”
心头一直悬着的那根弦忽的,崩了。
没错,阿沅就是诚心恶心季陵的。
她记得当初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的九尾狐妖是怎么勾引季陵的,也记得季陵是如何厌恶,自然也记得九尾狐妖的下场。
被自己平生最恨最厌恶的鬼怪引诱很难受吧?
阿沅略带恶意的看着他,指尖一下一下戳着他硬邦邦的小臂,然而在季陵浓黑的桃花眼瞥下时,却怎么也戳不动了。
确实……有点害怕。
她对季陵的恐惧简直是植根骨髓里的,她见过那些薛时雨见过的、没见过的那些手段,尤其又经过半瞎李普及的新手段……
“咳咳……”
阿沅戳着季陵小臂的手指僵在空中,装作低咳避开他的视线,一边默默为自己打气,怂什么,不能怂!
她又缠上了季陵的小臂,两只手如藤蔓一般将那遒劲有力的小臂紧紧抱在怀里,如果能忽略掉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就更好了。
那厢,在他们对面,沈易杯中的酒已经许久没有添了。
他凤眸一片阴翳,修长而根根骨节分明的手指骨泛白,掌内酒杯隐隐有龟裂的痕迹。
沈琮笑着往他杯里添了酒:“我的好弟弟,有时太斯文了也不好啊。”
沈易轻笑了一声,一口饮进杯中的酒,向来斯文俊秀的书生忽然多了一分落拓潇洒的不羁:“她说行,我相信她。”
“不过……“沈琮挑了挑眉,”你真的相信她行么?看起来不像的样子啊。”
季陵逼近,阿沅几乎整个人僵在他怀里。
沈易偏过头去,不再去看。只盯着杯中的酒,看着杯中酒上泛起的点点波澜,紧抿的薄唇微掀,粲然一笑:“她说行,就行。”
又是一杯饮尽。
然而酒杯再次落在案桌上,沈易微微张开手,已在他手心化作了粉尘。
沈琮在一侧盯着看了许久,笑道:“几年不见,脾气变好了啊。不过你真的不担心么?我可听时雨说,季陵那小子藏着掖着人家姑娘三年之久,宝贝的很呢,我看也不是流水无情落花无意啊,人小伙长得俊又年轻新鲜,我不信你个老家伙心里一点不急?”
“急什么。”沈易捻着案桌上的粉尘玩,右手微倾,看着粉末从掌心一点一点淌下,凤眸微眯,像只城府极深的狐狸,“小年轻,总要摔摔跟头才会学乖啊。”
沈琮“啧”了一声:“我就见不惯你这幅稳操胜群的模样。”
沈琮起身,先是打发小兵又去请了一遍城主,这次再请不来,他亲自去请。接着俯身在沈易耳侧道,“你说,什么样的感情叫一个女孩无名无分的,像个影子一样跟了三年呢?”
说罢哥俩好似的拍了拍沈易的肩,“一枚海灵珠。你接着喝闷酒吧,我自去寻我的佳人了,回见……好‘弟弟’。”
沈琮端着酒杯去了薛时雨那桌,沈易低头轻笑了声,索性闭目养神,指尖一下一下轻轻点在案桌上,显得极有耐心的样子。
只是玉白手背上浮现的根根青筋……看着还是有些突兀。
那厢,季陵嗓音压得极低,几乎悬在阿沅耳侧,与他周身凛冽的气息不同,他井不是冰人做的,他呼出的气息是炙热的,阿沅攀附的手臂也是坚硬但却温热的。
阿沅体温偏凉,几乎有被烫伤的错觉。
热气喷洒在耳畔,粘稠又危险:“你说什么?”
真是奇了怪了,原来不是避她如蛇蝎么?阿沅本来做好了被一把推开甚至手起刀落,头点地的准备,这是在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