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确是什么说法?说来听听”商人连忙问道。
堂上几个在附近食案喝酒的食客也安耐不住,都起哄叫文士说道说道。
文士也不含糊,小口抿了一口酒,不慌不忙地说道:“诸位,诸位想想便知。如今归义军虽说名义上仍然据有河西十一州,其实这些年管内疆界已大幅萎缩,实际只领有瓜沙二州,再加上半个肃州,最多算上伊州还有些影响力,其他诸州其实都已被羌胡所据,如今已是遍地腥膻了。诸位以为然否?”
“正是,正是。可惜议潮公和我等父辈被甲执兵血战得来的土地给胡人占去牧马喂养,可惜了。不过,这些跟使主之位,张氏可坐,异姓不可做,也坐不来有什么关系?”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却又不解地说道。
“关系甚大,你想啊,如果地盘大了,自然这争权夺利的世家大族也便多了起来,如今,归义军只据有瓜沙二州和敦煌,寿昌,晋昌,常乐四县之地,张氏一枝独秀,又有议潮公功业余荫,百姓自然信服,而其他各大族世家有实力坐这个位置的也就是索李二族而已。可惜两族势均力敌,相差仿佛。张氏又没有绝后,无论索家还是李家或者其他大族之人谁坐了这个位置,都不会服众,另外的大族势必也有心取而代之,汝可为,吾胡不可为?如此,归义军必将陷于内斗之中,空耗国力,最后恐怕这二州之地我汉民也保留不住,白白便宜了四围之羌胡而已。那时,我辈最好的归宿恐怕就是披发左衽,为奴为婢了。”
“是啊,言之有理”
“议潮公救民于水火,河西百姓感恩戴德,其后人当为归义军之主。”
“大唐天子圣明,必定会敕授张氏节度使之位。汝等且观之。”
众人纷纷大声发表着意见,几乎一面倒地赞同着文士推理之言。
“孔子《论语·宪问》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文士说完,喝干了碗中最后一口酒,大笑着去了。
于是,沙州城内坊间逐渐流传开了“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张氏当为归义军之主,外姓为主必内乱”的传言。
刺史府内,金光明寺的都法律僧索智岳小心揭开张淮鼎胸前包扎的已被染红的棉布条,丢在一旁的水盆里,又轻轻涂上新的止血生肉的伤药,再包扎上新的棉布条。之后才轻呼一口气,站起身净手后坐在了张淮鼎对面说道:“刺史,哦,不,使主,您有箭伤,不可太劳累,恢复不好,恐伤元气啊!”
“多谢索法律关爱,只是兄长全家罹难,除了那个逆子,竟无一男丁留存,我身为兄长最亲近亲属,怎可能置身事外,这几日虽为兄长披麻戴孝,略尽绵力,但也抵不了兄长生前对我的友爱回护啊”张淮鼎摆了摆手,沉声说着,眼睛看着屋顶,仿佛在回忆以前兄弟之间的点点滴滴。
“阿弥陀佛!使主仁心烛照,为归义军众人楷模,贫僧钦佩之至。”
“索法律谬赞了,只是遵行本心罢了。”张淮鼎挥挥手答道。
“对了,听说十四姐夫的病又重了?”张淮鼎问道。
“贫僧已去看过了,李司马痈病不愈,缠绵病榻经年,再加上淮深使主突然故去的打击,这才病情加重,已非药石可治,只怪贫僧医术浅薄,只能开些将养之药,缓缓调理罢了。嗯...如贫僧所料不差,李司马如果能扛过今年,尚有可为,否则,怕是有不忍言之事发生啊”索智岳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了。
“我知道了。多谢法律告知。这些话就不要跟别人说了”张淮鼎轻轻说道。
“贫僧遵命。使主如果没有其他事,贫僧先去了,明日再来给使主换药”
“索法律是要赶回金光明寺吗?这天色已晚,恐路上不靖,要不在刺史府客房内休息一晚吧”张淮鼎挽留道。
“多谢使主,已和康僧政说好了,为看病方便,这几日都会去城北龙兴寺暂住。使主若有缓急之事可去那里寻贫僧。”索智岳说完便稽首退下去了。
索智岳法相庄严,儒雅稳重,要不是头顶的戒疤和身上的僧袍,便如同一个儒生,他佛法高深,精通儒释墨医,号称“真乘洞晓,儒墨兼宣”,今年才四十许,张淮鼎甚是看重,平时经常有书信来往和宴饮应和,要不是年岁太小,都想将其推荐为僧政,作为都僧统悟真和都僧政恒安的接班人。
算了,让大郎以后与其多亲近些,十几年后,大郎便可推荐其任都僧统,辅佐大郎安定民心,劝善教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