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身为钦差便可擅用职权,私动刑律,不受约束,实有滥用职权之嫌。”陈太尉步步不让。
“事有殊异,难道夏云侯心存反念,也要等到钦差被杀再由廷尉府审理吗?”
“这……”
“请主上明鉴。”皌连琨不再争执,对着龙位轻轻一躬。
“众卿家以为如何?”隔着玉珠帘,皌连景袤轻轻勾起了嘴角。
“启禀主上”萧翰出列“南王之言合乎情理。阮无尘实无重罪,不宜再监禁狱中。纵然有过,也应保释出外,听其述职,考其功绩,将功抵过。评量其行为,施以赏罚。”
“萧将军”陈太尉忿忿地说“因为萧少将涉身其中,所以也想护短吗?”
“陈太尉一心袒护罪臣,欲陷忠臣于不义,不知是何用心?”
“你……”
“主上”司马正秀上前“臣以为,南王之言在理,请主上诏阮无尘出狱。”
“臣附议。”甄颖垂着眼,往司马正秀身边一站。堂上官员见此情形,纷纷附议。
于是,皌连景袤就这样顺水推舟收回先前的诏令,下诏将夏轻尘无罪开释。
皌连琨见目的已达成,便不再多言,退至一边,等朝会散后,兀自出了朝阳殿。陈太尉自后面紧跟着追了上来,在殿外的屋檐下拉住他:
“王爷,你今日作何解释?”
“陈太尉”皌连琨摇着桃花折扇“注意风度,少动肝火。”
“王爷是想出卖下官保全自己吗?”
“非也,本王正是在保全我们啊。”
“哼。”
“你难道没见甄颖插手了吗?”
“那又如何,他参倒过不少人,但未必参得动我陈天亮。”
“我听说,主上近来对皇后十分冷淡。倘若甄淑妃先诞下皇长子,陈太尉的处境,恐怕就尴尬了。”
“嗯?”
“别小看甄颖,他和萧翰表面不和,实际上却是交情非浅。本王劝你别为自己招揽麻烦。”
“但夏云侯的旧账若是被翻出来,会有怎样的后果,王爷应该知道。”
“本王自有打算”皌连琨收起了扇子“账册已经没有了,别为了一个羽翼未丰的外来小子,乱了自己的阵脚。”
“王爷是舍不得美人受苦,一时心软,当心养虎为患呐……”
“哈,美人生来就是脆弱的花朵,理应该受到呵护。”
“王爷当心护花反被刺伤手啊”陈太尉一背手“下官告辞。”
“请。”
诏令下达之后,夏轻尘很快从监狱里被放了出来。自担任钦差出巡中州以来,就没有好好休息过。这回蹲了十来天监狱,先前好不容易养出的几两肉又消瘦了下去,整个人好像小了一圈。
皌连景袤从后面拥住泡在温水里的身体,轻柔的动作,让怀中的人缓缓睁开眼睛。
“阿袤……”
“抱歉,让你受苦了。”皌连景袤低头嗅着夏轻尘潮湿的发。翠娘在洗澡水里浸泡了祛邪的柚子叶,微微苦涩的清香弥漫在空气中,一如他等待两人此刻的心情。
“宣读圣旨的那天,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轻尘!”皌连景袤一把搂紧他。
“我这样为你,你怎么能下旨说我有罪,怎么能说抓我就抓我……”夏轻尘用力地一拍平静的水面,溅起的水花落在两人身上。
“轻尘,原谅我。我将你关起来,是为了保护你不受暗箭所伤。聪明如你,连这也想不通吗?”
“我就是想不通!我为什么要想通!无情最是帝王家!你说翻脸就翻脸!我这么辛苦是为了什么!你一句抱歉我就不能怪你,你一句保护就将责任推得干干净净!”夏轻尘吼叫着,双手胡乱在桶里拍着,激起漫天水花。皌连景袤也不制止,只静静搂着他的肩,任他发泄到筋疲力尽,才伏在他的肩头轻声地说:
“我知道你受的委屈无处倾诉,一切都是我不好。你有气有怨,都打在我身上吧。”
“你……你又这样!非逼得我无话可说!你可知我吃了多少苦头,你可知坐牢是个什么滋味……”夏轻尘难受地闭上眼,握住皌连景袤的手贴在脸上“我怕,我真怕……”
夏轻尘感觉自己仿佛硬撑了一个世纪那么长。自离开京城开始,一路劳苦艰辛、忍饥挨饿。遭逢变故,心里往往恐惧怯懦、彷徨无助,然而却要坚守着冷静与清醒,给众人一个可以期盼的指望。每每脆弱无助,快要坚持不下去时,心中就盼着早一日回京,守在皌连景袤身边,搂着他美美睡上一觉。哪想一回来,匆忙的温存过后,情话还来不及说,转眼就被人打入大牢。他就算性子再冷,也禁不住想哭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