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时药应了一声。
…………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一排警车闪着警灯停到了医院停车场里。
时药和任医生站在心电图1号室里的窗户前看着,楼下一个警员带一个犯|人,排成了长长的队伍从医院正门鱼贯而入。
任医生指着楼下给时药“上课”,“看见了么,这些犯|人都是带着手铐脚镣,而且鞋子上的鞋带啊,还有裤子上的腰带啊,这之类的都要抽掉——你看那个,那个犯|人就是提着裤子走的,肯定是把裤腰带抽走了。”
时药虽然之前已经在医院里实习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心里难免有些紧张。
她目光紧紧地盯着楼下,看了几秒之后,不由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任医生问。
时药定睛看看,确定自己没瞧错,才指着楼下几个地方问:“任大夫,那个……这个……还有那边那个,”她抬起头,目露不解,“怎么只有他们几个的头上还罩着黑|头|套?”
任医生顺着时药的手指尖看过去,“哦,他们啊,你没看他们除了头上罩着黑|头|套,脚上还都是穿着拖鞋——其他人一人一个警员看着,这几个却是一人两个警员?”
时药想了想,“难道他们比较危险?”
“对,这种一般都是重|刑|犯——就是正常量|刑后,最轻也是个无|期|徒|刑的那种。”任医生小声说,“之前看守所的犯|人体检的时候,也有这种……给这种做体检的时候一定格外小心,他们里面多数是抓进去这辈子都出不来的,穷凶极恶的也不在少数。”
“嗯,我记住了。谢谢任医生提醒。”时药点点头。
“……”
没用多久,第一批来接受体检的犯|人就被警察们带到了心电图室的门外。
时药在一号室里做仪器检查,听着门外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手铐脚镣撞击时发出的金属碰撞声,她不由得心里有点紧张。
目光在心电图室内又检查了一圈,确定没什么危险物品后,时药才做了几个简单的动作调节呼吸。
没一会儿,门打开,任医生神色微肃地走进来。
“小时,准备开始了。”
“……嗯。”
时药轻吸了口气,点了点头。
…………
这一轮体检开始,就一直折腾到了天黑都没结束。
从轮科换到心电图这边来以后,时药真是有两个周没尝试这么高强度的工作了——一下午近乎忙得脚不沾地,眼看着时针指到了7,她却还连口水都没喝上——怕危险,心电图室里的杯子都统统收走了。
而在平安顺遂地给两个戴着黑头套的犯|人检查过后,时药原本有些提心吊胆的心情也算是恢复了许多。
此时只有一种饥肠辘辘的无力感。
然而心电图室本来人手就有限,恰好科室里还有两位在外地出差——根本没得轮换。
再累时药也只能咬牙坚持下来。
给手头这个犯|人摘掉了贴在身上的检测电极,时药脱开身,示意了旁边的警员一下,便擦掉手上导电液,准备下一轮。
心电图室的房门再次打开,一个犯|人被个年轻的小警员带了进来。
没什么由来的,时药莫名觉着心头虚了一下。
她有些警觉地抬头看向进来的犯|人和年轻小警员。
——
没戴黑头套。
时药松了口气,心想是自己饿得多疑了,便对那小警员开口:“上衣全部拉到脖子,胸口位置完全敞露出来。”
那小警员应了一声。
时药上前给那犯|人往胸口上涂抹导电液时,感觉到对方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脸上。
……感觉像是被蜇了一下似的。
时药微微皱眉,瞥了那犯|人一眼。
五官还算端正,只是眉尾带块疤,眼神也有些浊沉。年纪看起来三十左右,倒不像之前下午检查了许多个——时药甚至怀疑他们里面有不少人压根没成年。
涂好导电液后,时药将电极贴上犯|人的身体,便退到一旁仪器位置查看。
片刻后,她站起身,过去拿掉犯|人身上的电极。
“可以了。”
时药说完,退开几步。
那小警员上前,刚把犯|人拉起来,就听见这一号室的门被人敲响。
“……”时药抬头看过去。
就在这期间,门又被人催促似的连敲了几声。
时药微皱了下眉,“……进。”
门被推开,一个年轻的女实习生走进来,手里拿着两张心电图单子,语气急促,“任大夫在吗?楼上有个病人状况不太好,我来……”
她没说完,时药的目光就落在她医师服口袋边上卡着的那支黑色笔上。
时药瞳孔蓦地一缩。
而就在这一刹那,方才还平静的犯|人突然暴起,将未防范的小警员撞倒在地,然后直接跳过去一把掼住那女实习生的脖子,拽出钢笔咬开笔帽——
泛着金属寒芒的笔尖抵在女实习生的颈动脉上。
那犯|人脱去了之前伪装的平静神色,此时眼眶瞪大,目眦欲裂而神色狰狞地掐着手里的女实习生——
“你,扔下枪!出去!——不然我就杀了她!”
小刑警没经历过这样的场景,懵了一下才蹦了起来。
而犯|人已经接近疯狂边缘,手里的笔尖更是将面白如纸的女实习生的脖子顶出了个窝。
“快点!我数三个数——你再不扔下枪出去我就杀了她!”
“……你别激动!”
小警员慌忙扔下枪,举起双手,盯着犯|人手里一下就可以要了人质命的笔尖。
在犯|人再一次近乎疯狂的暴躁后,他只得退了出去。
“还有你!”犯|人通红的目光转向了同样面色发白的时药,他表情狞恶,“你要是敢动——我就杀了她,再连你一起杀了!”
四年后。
q市某医院,员工宿舍,晚十点五十三分。
时药揉着发僵的肩周推开了宿舍的门。屋里亮着灯,时药对面的床铺上盘腿坐着两个正在交谈的人。
时药拔钥匙的动作放缓了些,疑惑地看着其中一个,望了几秒之后确定自己不认识,才转向另一个人,“房姐,这是哪位?”
房安悦一听见门开声音,就停下话转过来,此时望着时药笑着开口:“药药,我正要和她说到你呢——这是徐可可,跟你一个学校的,今年刚过来实习的学妹,也是我一位远房表妹。”
房安悦又给身旁看起来眼神有些怯的女生介绍,“可可,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女神师姐,时药。”
徐可可连忙从床上坐了起来,“药药姐好。”
房安悦在后面笑着补充了句:“可可,你叫师姐没问题,叫药药姐就不合适了——其实真按年龄,你们这位师姐比你还小两个月呢。”
“你就会揭我老底。”时药玩笑了句,转身脱下了风衣外套。
那徐可可听了一愣,“可师姐不是都上研一了吗?”
“稀罕吧?”房安悦笑笑,“你们师姐可牛了,创纪录地三年修完了前四年的课程,大四就直接跟着大五的一起进医院实习,所以破格提前一年升了研。”
徐可可眨了眨眼,“这么说,师姐本来应该是跟我一级的?”
“可不是吗?”房安悦打趣时药,“来吧药药,给你小师妹传授一下优秀经验。”
时药去洗手间洗了手,关上门走到了房间里面,同时无奈地看了房安悦一眼,才坐到自己床上。
她换下鞋,问徐可可:“大五的,今年过来实习?”
徐可可用力点点头。
“医院没给分配宿舍?”时药问。
一提这个,房安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扭头看向涨得满脸通红的徐可可,笑着问:“是你自己说,还是我开口啊?”
“……”徐可可涨红着脸,只摇了摇头,不肯说话。
房安悦乐了,看向还浑然不解的时药,说:“她今天下午跟了年主任的手术,顺产。因为是第一次,估计本来就有点紧张,也没见过血;好不容易忍了半天,结果那小孩儿一拉出来,她‘卧槽’了一声,直接晕了。——还是护士长给拖出来的。”
时药愣了下,随后便没忍住转开头笑了出来。起初还忍着不出声,到后面已经忍不住按着笑疼的肚子了。
徐可可顿时更加羞窘,直接捂住脸,“哎呀姐你别说了……太丢人了……而且护士长后面把我好一顿念叨呢。”
“念叨得你轻了!”房安悦好气又好笑,“这幸亏是在手术室里面,不然一不小心叫人家孩子的爷爷奶奶听见,那都可能闹出小型医疗纠纷来——人家宝贝胎教了九个月,这刚一降世,听见的第一句人话就是‘卧槽’?——幼儿启蒙都让你毁了啊!”
“……”徐可可的脸简直都要滴出血了,过了一会儿才忍不住小声嘀咕,“我哪儿知道……那解剖室里的尸体,和鲜红鲜红的血……那差别也就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