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川市第一人民医院。
走廊灯光惨白,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刺鼻。
重症监护病房外的长椅上,宋文佩攥着病历本的手指节发白,耳边嗡嗡作响。
“老爷子是口咽癌局部晚期。”主任医生压低声音,将ct片子举到灯箱前,指着那片触目惊心的阴影,“肿瘤已经侵犯到喉部软骨,你们也要做好持久战的准备。”
“已经晚期了?”宋文佩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主任医生推了推眼镜:“喉癌早期症状容易被当成咽炎,等出现吞咽困难来就诊时,往往已经错过最佳治疗期了。”
“那现在治愈的几率大吗,医生?”宋文佩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微微发颤。
“这个我们没法保证。”他翻开病历本,“抗癌治疗的生存期每个人都不一样,就像不同土壤里长的树,有人能带瘤生存十几年,有人跟肿瘤死磕到底也只有一年半的生存期。”
宋文佩突然抓住医生的白大褂:“医生,不管花多少钱我们都愿意,你一定要把我爸治好......”
“妈!”许嘉柔急忙按住宋文佩的手,却被陆程远轻轻拦住。
“别担心,外公会没事的。”他转向医生,“喉癌的治疗手段很多,包括放疗、手术、靶向,不一定越‘重’的治疗越好,适合患者身体条件的才是关键。”
这话一出,主任医生目光转向宋文佩身后:“这位是?”
宋文佩这才发现陆程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侧,“我女儿的男朋友,也是医生。”
主任医生与陆程远交换了一个眼神:“你刚才说得对,现在的问题不是治疗费用,而是治疗方案的选择。”
走廊尽头的自动门开了又关,传来轮床滚轮与地面摩擦的声响。
陆程远突然问:“pet-ct做过了吗?有没有发现远端转移?”
“暂时没有。”医生认可地看了他一眼,“不过这类肿瘤确实容易往淋巴转移,下周要再做一次扫描,你们先去看下患者吧,尽量不要让他知道自己是什么病。”
医生趁机告辞离开。
陆程远迅速在许嘉柔耳边低语:“去安抚你妈妈,我去找医生再详细了解下病情。”
他捏了捏她的手心,“别慌,喉癌晚期生存率没那么悲观。”
许嘉柔点了点头,看见宋文佩起身摇摇欲坠的背影,立刻冲过去扶住她,“妈,我们回病房吧。”
夜深了,走廊上的灯管滋滋作响。
宋文佩走到病房门口,却在门前顿住了脚步。
她攥着病历单的指节泛青,始终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
这时,许江轶轻轻拉开门缝,投来一个温和的眼神。
“进来吧,”他压低声音,“老爷子还没醒,小声些。”
他不动声色地扶住她的另一侧手臂,随后转头看向仍站在门前的许嘉柔:“柔柔,你在门外等着,我跟你妈妈有话要说。”
许嘉柔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病房门隔绝了监护仪发出的“滴滴”声,许嘉柔站在外面,不敢走远。
她双手紧贴着玻璃窗,透过那层薄薄的屏障,看见宋谭静静躺在病床上,呼吸面罩上的白雾随着微弱的呼吸一起一伏,插满管子的轮廓在监护仪的蓝光中显得格外脆弱。
时间不是过去了多久。
宋文佩捧着宋谭的手掌,看着那双曾经打她手心的宽大手掌,如今枯瘦得能摸到每一根骨节的形状。
“爸......”她嗓子发紧,“我回来了。”
她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宋谭手背上突起的青筋,像是要确认这具苍老躯壳里还残存着温度。
“你是不是还气我当年偷户口本离家出走的事儿呢?”她把脑门抵在老爷子手背上,不争气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我再也不叫你死老爷子了,我认错还不行吗?等你醒了,拿戒尺抽我一百下,我保证不躲。”
一滴泪砸在宋谭泛黄的指甲盖上,她慌忙用袖口去擦。
监护仪的电子音突然急促了两拍。
宋文佩猛地抬头,发现呼吸面罩上的白雾突然变多了,宋谭的眼皮开始有规律的颤动。
“醒了醒了!老爷子醒了!”许江轶的惊呼炸在耳边。
宋文佩声音抖得不成调,“医生......叫医生!”
走廊上,许嘉柔和陆程远正说着话,突然被病房里的动静打断。
两人冲进病房,奔到病床前,“外公!”
宋谭的视线缓慢对焦,眯起老花眼把屋里的人挨个认了一遍。
他嘴唇蠕动着,喉结上下滚动几次,才挤出嘶哑的声音:“我不是在上课吗?怎么跑医院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