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痛痛!”
——医务室内传出一阵嚎叫声。
“现在嚎得像杀猪,刚刚抡椅子砸人的狠劲呢?!”瞿思颖气得手指都快怼到吴之亭的鼻尖。
许嘉柔推开门,正撞见这一幕。
吴之亭躺在诊疗床上,嘴里嚷嚷道:“谁让顾辰安嘴巴不干不净......我打的就是他!”
陆程远指节泛白,从药箱里撕开一张云南白药贴在少年淤青的小臂上,稍一用力,哀嚎声戛然而止。
瞿思颖见许嘉柔来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你来得正好!”
她将手机往兜里一揣,屏幕上还亮着德育处刚刚发在教职工群里的斗殴视频。
“这小子油盐不进,许老师你给他开点‘治心病’的猛药吧!”说完,她裤兜里又突然传出手机持续的震动声。
瞿思颖急匆匆推门而出,走廊里立刻传来她刻意压低的声音:“喂?李主任是吗?对对对,我是吴之亭的班主任......”
陆程远正在整理器械,金属托盘在他手中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他抬眸看了许嘉柔一眼,沉默地将转椅往她的方向推了推,临走时顺手带上了门,将外界的嘈杂尽数隔绝。
诊疗床吱呀轻响,吴之亭别过脸,颈侧露出半块淤青。
许嘉柔把转椅调低十五度,瞥见金属托盘里染红的棉球已经堆成一座小山,“听说你把顾辰安打进了医院?”
“矫情!他就流了点鼻血,救护车来的时候那点血早就干了!”
少年之间的矛盾不会没有理由发生。
“你揍亲弟吴之轩都没这么凶,在顾辰安头上倒是拳拳到肉,”许嘉柔的语气里没有责备,“你们打架应该另有原因吧?
吴之亭手指抠进诊疗床的皮革缝,全当没听见,不吭声。
“如果你不说话,老师就没办法帮你。”
这孩子打谁不好,偏去招惹学校股东家的太子爷。
现在顾辰安的家长已经把教务处的门槛都踩烂了,非要傅菁给个说法。
“最坏的结果是记大过,甚至退学处分。”许嘉柔声音很轻,却句句致命:“明年就要高考了,你总不想复读的时候,发现吴之轩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已经贴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吧?”
吴之亭的指节骤然收紧,却还是不肯松口。
许嘉柔算是摸透了这孩子的性子,吃硬不吃软,必须得找到他的软肋,用激将法让他开口。
下一秒,医务室的门突然被撞开,发出"砰"的巨响。
“老师!”一个短发女生扶着门框急促喘息,汗湿的刘海黏在苍白的额头上,看样子是急匆匆跑着来的:“你们别怪吴之亭......能不能别让他退学?”
“苏雨晴!谁让你来的?”吴之亭猛地站起来,撞翻了处置架上的碘伏棉球。
“我担心你......”女生的话被突然打断。
“这事不用你管!”吴之亭一把将她推出门外,动作看似粗暴实则很轻。
瞿思颖伸手扶住苏雨晴发抖的肩膀,“吴之亭!欺负女生算什么男子汉?”
“不是的,老师......”苏雨晴急得眼眶发红,“是顾辰安先欺负我,吴之亭只是想帮我撑腰......”
室内骤然安静下来。
苏雨晴的眼泪要掉不掉地挂在眼眶上,吴之亭盯着她,半晌才低声开口:“你先回去,我不会退学,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
瞿思颖和许嘉柔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随后,瞿思颖轻轻拽过苏雨晴的手臂,将她带离吴之亭的视线范围,语气不容置疑:“苏雨晴,跟我过来。”
门“咔哒”一声关上,医务室里再次安静下来。
“吴之亭,你倒是挺会逞英雄的嘛。”
许嘉柔捡起掉在地上的碘伏棉球放回托盘,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
吴之亭耳尖瞬间通红,局促地别过脸:“许老师,您别取笑我了。”
“我可没取笑你。”
许嘉柔拉着他在椅子上坐下,“但老师想知道前因后果,顾辰安欺负苏雨晴究竟是怎么回事?当然,如果你不肯说,我也会去找苏雨晴亲自问清楚。”
吴之亭终于败下阵来,声音有些发紧:“上上周运动会,我看见顾辰安把苏雨晴堵在器材室门口......”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抢了她的日记本,还说了一些很难听的话。”
许嘉柔拿出新的碘伏棉球,轻轻擦拭着他指关节的擦伤:“所以你就动手了?用这种方式替她出头?”
“我本来只是想让他把日记本还回来。”吴之亭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分,“但他居然说......”
“说什么?”许嘉柔追问。
只见吴之亭的拳头又攥紧了,“老师,你不懂。”
许嘉柔手微微一顿,碘伏棉球悬在半空:“老师是过来人,你跟我说说,说不定我能懂呢?”
吴之亭撇了撇嘴,故意说:“许老师,你应该没谈过恋爱吧?没谈过,怎么会懂呢?”
许嘉柔收回手,将棉球丢进垃圾桶,声音很轻:“没谈过恋爱,就不懂愤怒了吗?”
吴之亭抬眼,目光直直地撞上她的眼睛。
他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
没有否认,也没有恼羞成怒,只是平静地反问。
“那不一样。”他低声说。
“哪里不一样?”
“他骂她,骂得很难听。”吴之亭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那些话光是复述都脏了嘴,“说她写的东西恶心,说她不知羞耻。”
许嘉柔忽然打断他:“日记本里写了什么?”
吴之亭一愣,随即摇头:“我不知道,我没看。”
“那你怎么知道他骂得对不对?”
“因为!”他猛地抬头,眼底烧着一簇火,“因为不管写什么,那都是她的东西!顾辰安凭什么翻?凭什么念出来?凭什么当着所有人的面……”
他的声音哽住了,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像是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许嘉柔静静地看着他。
她忽然明白了,吴之亭愤怒的或许不仅仅是日记本被抢走,不仅仅是那些难听的话。
而是某种更私密的东西被粗暴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像剥开一层皮,血淋淋的,无处可藏。
许嘉柔恰好见过太多这样的伤口。
“吴之亭。”她轻声叫他的名字,“你喜欢那个女孩,想要保护她,这一点没有问题。但是保护人的方法有很多种,拳脚相向是下下策。”
许嘉柔用镊子夹住纱布,缠绕在他渗血的手掌上:“真正的骑士要学会在挥拳之前穿好盔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