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才说,许老师你不懂。”
吴之亭抓了抓被血污浸透的纱布,突然抬头:“有些人没吃到教训,他就不会长记性,拳头是最有效的解决方式。”
许嘉柔看着这个连喉结都没长全的高中生,太阳穴突突直跳:“但打人是不对的!”
“哪里不对?”吴之亭突然站起来,朝着许嘉柔冷声道:“所以先欺负人的,就是对的吗?!”
“我绝对不会跟顾辰安道歉的,就算退学也无所谓,我不会向恶人道歉!”
此刻,当老师的威严碎得比楼下小卖部的冰棍渣还彻底。
许嘉柔差点就要蹦出宋谭以前常挂在嘴边的那句:
你真是目无尊长,小小年纪懂什么,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学习!
但她知道即便说了这话,也起不到任何教育作用,反而还会激起学生的逆反心理。
许嘉柔俯身盯着他:“吴之亭,我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没用,你有自己的世界观,我不会强求你去怎么做。但我想告诉你的是,爱不是伤害别人的借口,如果你想跟苏雨晴一直走下去,请务必收起你的拳头,不要以她的名义去搞乱这个世界。”
吴之亭默了两秒,突然扭头说:“老师,你们大人真的很奇怪,明明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为什么来要求我们必须做到?”
许嘉柔皱起眉头:“你指的是什么?”
吴之亭努了努嘴,示意她看向旁边药柜柜门上的锯齿状裂痕,“看看这破柜子,难道不是陆医生用拳头砸碎的?我刚刚看到他手背上有伤,还贴着草莓创口贴......”
许嘉柔的眼神突然凝固,像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吴之亭一针见血地说:“陆医生喜欢你,许老师知道吗?”
许嘉柔提声打断:“你别乱说。”
现在小男生的妄想症都进化到这种程度了?
“瞎子都能看出来,他对你有意思!”吴之亭突然伸腿勾住电脑椅的滑轮,猛地往自己这边一带。
显示器应声转动,蓝光直直打在许嘉柔脸上。
她视线追了过去,只见陆程远的电脑屏幕上,那个熟悉的校园内网学习平台界面正在自动刷新,登录页面明晃晃挂着一个头像是白色槐花的账号。
咚咚咚——
敲门声恰好在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许嘉柔回过神来,匆匆起身开门。
刚打开一条门缝,吴先生就踩着皮鞋径直卡进门框,脸色肃然道:“老师,能不能让我们单独跟孩子说两句话?”
许嘉柔向外退开两步,“这件事情可能有误会......”
吴先生直接打断:“我的孩子我最了解,老师不用再为他说话了。”
尾音还没落地,吴先生直接把门关上,金属门锁“咔哒”咬死,震得墙上的“医务守则”玻璃框都晃了一下。
瞿思颖在门外趁机拽住许嘉柔,小声问:“这小祖宗还有救吗?”
许嘉柔余光瞥见斜倚在窗边的陆程远,白大褂被穿堂风吹得猎猎作响,整个人冷冽得像一柄快出鞘的手术刀。
他侧眸看了过来,对上她视线的瞬间眉眼变得温柔起来。
许嘉柔快速移开目光,苦笑着往墙后躲:“这小子人间清醒着呢,现在该看心理医生的倒像是我。”
一个礼拜后。
周一课间操的铃声刚响,许嘉柔的手机就震了一下。
她低头划开屏幕,瞿思颖的消息赫然跳出来:【重磅消息!吴之亭今天办转学手续,德育处刚批下来!】
许嘉柔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没回复。
小夏:【这么突然?】
瞿思颖发来语音:“之前打架闹太大,再加上吴先生早就想把双胞胎兄弟分开养了——嚯!广播站今天换人开大了?”
楼下操场的广播突然刺啦作响,发出尖锐的机械声。
许嘉柔起身关窗,只听高三年级主任的“国旗下讲话”,被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顶了班。
“敬爱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我是来自高三(3)班的苏雨晴,今天想跟大家分享一下,我的日记。”
“托顾辰安同学的福,有一部分人已经知道了日记的内容。但今天,我还是想在国旗下把它完整地念出来——”
“学校总是教我们做正确的事,可是人不能一直做正确的选择,偶尔也要做一些喜欢的选择。进入高中以后,我第一次有了喜欢的人……”
话说到这里,操场上突然爆发出学生们整齐划一的呐喊,声浪差点将整栋教学楼掀翻。
喇叭里的呼吸声明显抖了一下,“一开始我还在想这个人冷冷的是不是有点可怕,可自从他成为我的同桌之后,他会把橡皮擦掰成两半借给我,会在我的草稿本上画可达鸭;如果我打瞌睡了,他就会轻轻碰我的头叫我起来……”
办公楼突然跟蜂窝似的嗡嗡震动。
许嘉柔抻着脖子往楼下看,高三办公楼阳台上密密麻麻挤满了黑脑袋。
教职工大群里傅菁的语音条疯狂轰炸:“疯了吗?这是哪个班的学生?班主任是谁?广播室快把麦克风切了!广播站值班的是不是谈恋爱谈疯了!”
与此同时,苏雨晴清亮的声音仍通过广播传遍整个操场:“是他叩响了世界的门,是他告诉我,面对不公时,女生也可以挥拳。”
她的语调隐约带着哭腔,却带着某种锋利的力量。
“因为只有真正挥出去的那一刻,你才会发现那些欺负你的人,其实弱爆了!”
许嘉柔站在窗前,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屏幕亮起。
陆程远:【广播站。】
陆程远:【这风格,是你教的吧?】
许嘉柔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点,回复陆程远:【怎么?陆医生要举报我教唆学生?】
“可是就在昨天,那个人跟我说他要转学了......临走时,他跟我告白了。”
广播里传来纸张攥皱的声响,“其实我今天真正想说的话......是下面这一句。”
下一秒,广播站的窗户被哐当推开,楼顶惊起一片白鸽。
许嘉柔往楼下看,正巧撞见操场边的梧桐树下有人仰起头。
是吴之亭。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忽然笑了,一把扯下校服外套,在头顶甩成螺旋桨。
从天而降的纸飞机,乘着风,晃晃悠悠地坠落,被他稳稳接住。
两千多人听见少女裹着哭腔的最后呐喊:“笨蛋!其实我也喜欢你啊——”
滋——
麦克风突然炸开尖锐的电流声,广播声音戛然而止。
吴之亭站在原地,慢慢展开那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是苏雨晴的告白信。
在热烈的青春里,好像只有当事人,听见了彼此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