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春是伺候了秦绿娘多年的老人儿了。
当然,确切的来说,是伺候秦绿娘的前主子韩夫人。
韩夫人早夭,秦绿娘这个陪嫁的通房丫鬟却意外成了姨娘。
她和秦绿娘的关系说是主仆,其实更像是长辈和晚辈。
她也是亲眼看着秦绿娘从通房丫鬟变成姨娘的。
抱着那两匹华贵的衣料和食盒,她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回偏厅。她
将东西放在那张吱呀作响,下面拿块横木垫着才站稳的旧桌上。
三春看着依旧低头缝补的秦绿娘,脸上写满了惊疑不定。
“姨娘,东西都在这儿了。
喜哥儿说是二公子偶感风寒……啊呸,不对,是偶感姨娘这边湿气重,特意送来补养身子和裁衣的。”
三春的声音带着宛如分辨小丑真假一般的困惑。
“您说……这二公子唱的是哪一出啊?
这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
秦绿娘手中的针线顿了顿,却没有抬头。
太阳从东从西出来,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是照不进这口深井里的。
她把手里的线头缠好,淡淡地说了一句,声音平静得很: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送都送来了,那就收着吧,也是一番好意。”
她放下手中的针线,目光终于落在那精巧的食盒上:
“打开吧,看看是什么。”
三春犹豫了一下,脸上露出担忧之色:
“姨娘……这……不会有事吧?”
一眨眼干了这么多年了,从三十多岁的年华眨眼间都变成小老太太了,三春可没忘这深宅大院里的腌臜手段。
但是听着三春的话,秦绿娘嘴角反而扯出笑来。
她抬起眼,眼睛看向三春,带着一种看透世事,仿佛已经知道自己老八出局一般的苍凉:
“有事?我若真碍了谁的眼,想让我无声无息地‘病故’或‘失足’,法子多得是,何须等到今日?
更不必劳动二公子身边的体面人,亲自送来。”
说到这,她手指伸出,轻轻拂过那食盒光洁的表面。
“况且,若真要我的命,下在每日那碗清汤寡水的粥里,岂不更便宜?
何必用这等显眼的东西。”
“我虽不识字,但这人心里的弯弯绕绕,看了半辈子,倒也看得真真的。
你就打开吧。”
三春依言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食盒的盖子。
一股清甜温润的香气立刻飘散出来。
食盒分两层,上层是一盅炖得晶莹剔透、点缀着几颗鲜红枸杞的燕窝羹,下层则是几样精致小巧的点心:
荷花酥、栗子糕、还有一碟切得薄如蝉翼的蜜蒸火腿片。
无论是食材还是卖相,都远非她们平日所见能比。
秦绿娘神色不变,拿起食盒里配的小勺,舀起一勺燕窝羹,送进口中。温润中还带着冰糖的清甜。
她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吃着,动作依旧沉稳,仿佛在品尝最普通的饭食。
就好像这珍馔和粗茶淡饭在她嘴里是一个味道一样。
三春见她吃了,也放下心来,拿起一块栗子糕塞进嘴里,顿时被那细腻香甜的口感惊得瞪大了眼睛。
直到将栗子糕咽下去了,才赶紧赞叹起来:
“哎呦!真好吃!二公子……二公子这次可真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