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烟墨,他认识墨,墨不认识他。
他低声打断店主的话:
“掌柜的,学生……学生囊中羞涩,不知贵店可有……散墨或是灰墨?”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就跟网上指点江山的宵楚南真到了办事时一样,脸颊火辣辣的。
店主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热情瞬间冷却了大半。
他撇撇嘴,慢悠悠地转身,从柜台最底层一个落满灰尘的破木匣子里,扒拉出几块颜色灰暗、形状不规则甚至带着裂纹的劣质墨块。
把这几块东西随意地丢在柜台上,发出“啪嗒”几声闷响。
“喏,就这些了,两陌足钱(200文)。”
店主的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淡。
而陈鹏看着那些灰扑扑、仿佛随时会散掉的墨块,咬了咬牙。
二百文。
正好是他身上所有的钱。
但是,他必须掏。
所以,他小心翼翼地数出两百文沾着汗渍的铜钱,一枚一枚放在柜台上。
而店主数也不数,一把扫进抽屉里。
“多谢掌柜。”
陈鹏低声说了一句,将那几块劣墨紧紧攥在手心,仿佛那是最后的希望。
他对着店主草草抱了抱拳,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字纸店。
看着陈鹏那瘦削倔强又带着狼狈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店主捋了捋山羊胡,摇了摇头,重重叹了口气:
“唉……何苦来哉?这书读得……连口饱饭都混不上……”
你说你多少讲两句价,我也能便宜点卖给你,最起码也能饶你一两根短毛笔呢。
这帮书呆子,真是读书都读傻了。
叹了口气,他转过头,对旁边整理纸张的小伙计吩咐道:
“以后再有这样打扮、说是书院学生的穷书生来买墨,别学我刚才那样。
把那些草墨灰墨按本钱给他们就是了,都不容易。”
店里的小伙计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而陈鹏怀里揣着那几块冰冷的劣墨,忍着腹中越来越剧烈的绞痛,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村外通往卫州书院的小路走去。
阳光照在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金星乱冒。
他努力想加快脚步,可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突然间,他眼前猛地一黑。
“墨……不能摔……”
这是失去意识前他脑中唯一的念头。
而在视野彻底陷入黑暗的瞬间,他下意识地蜷缩身体,用尽全力护住了怀里那几块用尊严和饥饿换来的墨块。
然后整个人便像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向前扑倒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如同沉入水底的石头,被一股力量缓缓拉回。
陈鹏感觉身下是硬邦邦的触感,鼻尖萦绕着一股劣质茶叶的味道和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香气。
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简陋茶摊油腻的棚顶。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拼起来的长条板凳上。
而视线稍移,便看到一位身着华贵锦袍、气质不凡的年轻公子正站在他身前,微微俯身看着他。
那公子脸上架着一副样式古怪、遮挡了半张脸的深色“琉璃片”,嘴角挂着一丝饶有兴致的弧度。
“你终于醒了?”一个清朗中带着点玩味的声音响起,正是那华服公子开口了。
他手里还端着一个粗瓷碗,碗里是半碗温热的清水。
张永春嘿嘿一笑,放下茶碗充满恶趣味的开口。
“你现在已经是小南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