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牧又道，“那我传你‘固本培元’之法？吐纳导引，服食养生，可固根基，延寿元。”
孙悟空连连摆手，“固本培元？听起来慢悠悠，水磨工夫！俺老孙性子急，等不得那温水煮蛙！不学不学！”
周牧再言，“那‘参禅打坐’、‘戒语持斋’的佛门清静之道呢？明心见性，亦可证菩提果位。”
孙悟空一听“戒语持斋”，更是跳脚，
“打坐参禅？岂不是要当个闷葫芦？戒语持斋？那俺老孙岂不是连桃子都不能痛快吃了？憋煞俺也！不学不学！”
周牧佯怒，脸色一沉，手中拂尘柄“啪”地一声轻敲在孙悟空的猴头上，然后背手作势被气走，
“这也不学，那也不学！你这猢狲，究竟想学什么？难道想学那市井里翻跟头、耍把式卖艺不成？”
这一敲看似不重，却让孙悟空脑袋嗡地一声，仿佛被醍醐灌顶！
他瞬间沉默下来，抓耳挠腮的动作也停了，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和狡黠的光。
周牧见状，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对众弟子道，
“尔等既已择法，当勤勉修持，莫负机缘。各自散去吧。”
众人齐声称是，纷纷带着获得的传承，或兴奋、或沉思、或苦恼地离开大殿，各自寻地方消化这惊天机缘去了。
周牧的身形也渐渐淡去，消失无踪。
……
是夜，月朗星稀，三星洞内一片寂静。
三更时分，一道灵巧的金色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周牧卧房的后门。
正是孙悟空！
他侧耳倾听，里面似乎有均匀的呼吸声。
孙悟空心中忐忑又期待，正犹豫要不要敲门，就听房内传来祖师那熟悉而平和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慵懒，
“悟空，更深露重，你不去安歇，鬼鬼祟祟来我房后作甚？”
孙悟空一听，心中大喜！果然祖师知道俺来了！他一个筋斗就从门缝里翻了进去，落地无声，纳头便拜，
“嘿嘿，师父！师父！您前头打我三下，关闭中门，倒背着手走入里面……弟子愚钝，思来想去，猜是师父暗示俺三更时分，从后门进来，好传授俺些真本事！”
“求师父慈悲，教俺些长生不老的真手段吧！”他言辞恳切，目光灼灼。
装模作样打盹的周牧坐起身，看着跪在面前、眼神充满渴望与机灵的猴子，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白日所传，每一门都是直指长生超脱的无上法门，但这猴子心性跳脱，耐不住漫长修行的寂寞，只求速成。
“也罢。”周牧终是开口，“念你诚心求道，跋涉艰辛，又有些悟性，我便传你两门道术吧。”
他神色变得郑重，“此二术，一为根本，一为护道。”
“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其一，名唤「大品天仙诀」。”
周牧指尖一点金光，没入孙悟空眉心。
霎时间，一篇玄奥无比、直指天地造化核心的功法在孙悟空识海中展开！
它不讲循序渐进，不讲感悟天地，核心精义便是——夺！
如同强盗般，以自身为熔炉，强行掠夺天地间的灵气、日月星辰之精华、万物生灵之生机，将其炼化为最精纯的本源之力，用以淬炼肉身，滋养元神，筑就无上仙基！
此法霸道绝伦，进展神速，堪称逆天邪道！
“其二，名唤「七十二变」。”
又是一道玄奥符印打入。
“此非寻常变化之术，乃是躲三灾，避五劫，欺天瞒道的无上神通！”
周牧声音低沉，“你修那「大品天仙诀」，乃逆天夺造化之举！天地必有反噬，降下三灾利害及诸般劫数，欲将你这窃贼化为灰灰！”
“而这「七十二变」，便是你唯一的生路！”
“当灾劫临头，便以此法变化自身气息、形态、乃至因果命数，伪装成天地间本不该受灾劫波及之物，以此蒙蔽天机，躲过劫数！”
“此乃真正的偷天换日，卡天地规则之漏洞！”
孙悟空接收着这两门惊世骇俗的功法，只觉得醍醐灌顶，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那「大品天仙诀」的霸道掠夺让他热血沸腾，仿佛长生就在眼前！那「七十二变」的玄妙规避更是让他觉得天高地阔任逍遥！
他激动得浑身颤抖，连连叩首，“谢师父！谢师父传法大恩！弟子永世不忘！”
看着兴高采烈、仿佛得了天大宝贝的猴子，周牧心中却五味杂陈。
本想着让他脱离老路，但终究还是踏上了既定的剧本。
“去吧。好生参悟，莫要懈怠，更莫要…滥用。”周牧挥了挥手。
“弟子遵命！”
孙悟空又磕了几个头，这才按捺住狂喜，轻手轻脚地翻出后门，消失在夜色中，迫不及待地要去尝试那夺天地造化的法门了。
……
翌日清晨，晨曦微露，早课钟声悠扬。
当孙悟空精神抖擞地来到道场时，惊喜地发现多了两位昨日未曾谋面的师姐！
一位粉蓝长发，笑容灿烂如朝阳。
一位棕发狐耳，气质温婉娴静。
三月七对这个金灿灿、眼神灵动的小师弟非常喜爱，刚一见面，就笑嘻嘻地掏出一个东西，
“小猴儿，初次见面，师姐送你个见面礼！”
她掌心托着一枚非金非玉、非石非木，散发着朦胧微光、内部仿佛有混沌星云流转的奇异种子。
“这可是师姐我很久以前，在混沌海边缘游历，于天地初开的一缕生机中发现的第一个种子！”
三月七语气带着点小得意，“连牧呃……呃祖师都说了，这玩意儿很可能是天地间诞生的第一株灵根哦！”
“本姑娘就把它送给你啦！你可要好好把它种下去，日夜看顾，用心照料。”
“正好也磨磨你这毛毛躁躁的性子！”
孙悟空虽然不太明白“天地第一灵根”意味着什么，但这可是他出生以来收到的第一份礼物！还是这么漂亮的师姐送的！他开心得抓耳挠腮，小心翼翼接过那枚神奇的种子，连连道谢，
“谢师姐！谢师姐！嘿嘿，俺老孙也有宝贝了！”
众人见状，也都善意地笑了起来，气氛融洽。
之后，孙悟空便兴冲冲地将这枚种子种在了后山那片灵气最浓郁的千年桃林中央。
每日除了刻苦修习那两门“真本事”，便是雷打不动地跑去给那种子浇水、松土、甚至对着它嘀嘀咕咕说话。
说来也奇，那先天灵根本应极难孕育，所需条件苛刻，岁月漫长。
但这枚种子在孙悟空日复一日、充满纯粹欢喜与期待的照料下，竟在短短三天之后，便破土而出，生出了一株嫩绿欲滴、散发着勃勃生机与奇异道韵的幼苗！
这生长速度快得离谱，引得众弟子啧啧称奇。
连素裳、桂乃芬、桑博他们都忍不住好奇，时常在修行之余跑去围观，甚至自发给这小幼苗浇浇水、除除草。
一时间，照料这株神奇幼苗竟成了方寸山后山最热闹的事情。
而此刻，画面外观测的镜流和符玄，在看到那株幼苗破土、感受到其散发出的那股奇异道韵的瞬间，同时呆滞了！
镜流瞳孔骤缩，清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如此明显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这……这气息是……？”
符玄更是失态地捂住了嘴，额头天眼疯狂闪烁，仿佛看到了什么颠覆认知的存在。
她们两人的异常并未引起其他人过多注意。
因为周牧白日所传的那些法门，其精妙玄奥之处，早已让画面外的众人心神沉浸，下意识地开始参悟推演起来，试图理解其中蕴含的法则与力量。
……
……
寒来暑往，转眼间，孙悟空在方寸山已度过一年光景。
他与这群“师兄师姐”也越发熟稔。
要说他最喜欢谁？
不是送他种子的三月师姐，也不是温柔博学的停云师姐，反而是那位看起来最不正经、玩世不恭的桑博师兄！
桑博这狗东西，完全没个师兄样。
平常十分，不是偷偷拉着孙悟空溜下山去凡间最热闹的城镇喝酒听曲儿，就是带着他四处“找乐子”——
比如把鱼肉乡里的坏员外家粮仓里的米全变成会咬人的米虫；把拦路抢劫的山贼头子的胡子变成会跳舞的藤蔓；或者把小偷偷来的金银财宝变成一大窝嗡嗡叫的蝗虫，让小偷和失主都傻眼……这些恶作剧般的“乐子”，充满了惩戒恶人、帮助弱小的侠义味道。
孙悟空是灵明石猴，通变化，识天时，知地利，更能明辨人心善恶。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桑博那副油滑惫懒的表象之下，藏着一颗古道热肠、嫉恶如仇的心。
这种“表里不一”的反差和充满趣味的行事风格，让孙悟空觉得无比投缘，也乐得跟着他“胡闹”。
要说孙悟空最“怕”谁？
不是威严的祖师，反而是那位笑容永远温润和煦的大师兄奥托。
孙悟空发现自己那天生的“识人心”的本事，在奥托身上仿佛完全失效了。
他看不透那笑容背后在想什么，总觉得那双碧色的眼眸深处藏着深不可测的漩涡，让他本能地感到一丝危险。
但奥托是祖师首徒，地位尊崇，对他也并无恶意，孙悟空也只把这感觉归结为大师兄太过高深莫测。
而此刻，那位悟空口中高深莫测奥托，正在一方古朴的玉石棋盘前和周牧对弈。
黑白棋子错落，看似平静，却暗藏杀机。
两人口中谈论的，却是孙悟空绝对想不到的话题。
“牧，你心知肚明。”
奥托落下一枚黑子，声音平淡，却带着洞悉，
“你所期望的那种‘好结局’，永远不会降临在那只猴子身上。“
“他的天性，他的行为模式，注定与这洪荒的规则格格不入。”
“强行将他塞入你规划的‘剧本’，结局只会是悲剧。”
周牧执白子的手微微一顿，目光依旧落在棋盘上，“我知道。”
“那为何还要如此煞费苦心地引导、布局，甚至不惜传授那等……邪道法门？”奥托抬眼，碧眸直视周牧，仿佛要看穿他的伪装，
“别用‘彼岸之能’搪塞我。”
“你瞒不过我，你对那只野猴子，是动了真感情的。”
“当他最终走向你预见的那个终末时刻，受伤最深、最难过的，只会是你这位师父。”
“无可避免。”周牧叹了口气，终于放下棋子，
“真心方能换得真心。”
“就像当年我对你，并未强求什么，但你今日愿在此助我，不也是因这份真心么？”
“两码事！”奥托的语气罕见地带上了一丝严厉，
“你对我无所求，但你对那猴子，从一开始就在规划他的命运！这是强加的因果！”
“你为他铺设的‘长生路’，每一步都埋着隐患，最终指向的却是你早已为他写定的‘结局’！这对他公平吗？当他知晓一切，你又该如何自处？”
“放心。”周牧目光深邃，“我之力，可化现实为梦幻泡影，可转念间重塑因果命数。”
“在结局降临的那一刻，我会让它变成我心仪的模样。”
“那过程呢？”奥托逼问，“他们自然不会知晓被你覆盖的一切，但你自己却骗不了自己。”
“你会在愧疚中挣扎许久，饱受煎熬。”
“况且……”
“你确定用你那超越一切的力量强行扭转结局，不是在自欺欺人？”
“那被扭曲的‘心仪结局’，还是你最初想要的吗？还是那只猴子真正选择的吗？”
周牧沉默了，大殿内只剩下棋子落盘的轻微声响。
良久，奥托再次开口，
“算了。”
“你这人……心思太重，架子太大，既放不下身段去真正干涉，又放不开自己那套剧本和谋划。”
“神主啊，”他看着周牧，碧眸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把这猴子未来的‘剧本’，交给我吧。”
周牧霍然抬头，眼中带着一丝讶异，“哦？难得见你对一件事如此上心。怎么，悟空有哪点入了你的眼？”
奥托端起手边的清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俊朗的面容，也模糊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那情绪十分饱满，带着追忆，到这怅惘，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
“呵……”他轻笑一声，声音低沉了下去，“我只是……对这类心思纯粹、赤诚如金、未被尘世染缸玷污的生灵……总是……忍不住心有好感罢了。”
周牧深深地看了奥托一眼，没有再追问，只是重新拈起一枚白子，
“……随你。”
两人不再言语，重新专注于棋盘。
但细看之下，两人的眼神都仿佛抽离了此间，深邃的目光穿透殿宇，投向更遥远的时空，似乎在观察着某些正在发生或即将发生的、与那只猴子息息相关的事物。
……
与此同时，后山桃林中央。
在孙悟空和众位师兄师姐一年来充满善意的育养之下，那株神奇的幼苗以惊人的速度生长着。
它并未长成桃树，其枝干形态、叶片脉络都与桃树截然不同。
这一日，当众人如往常般来到桃林时，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那株幼苗已长成一人多高的小树，亭亭玉立。
树干呈现出一种温润如玉的质感，晶莹剔透，隐隐可见内部有七彩霞光流转。
叶片如同最上等的翡翠雕琢而成，脉络是纯净的金色。
最奇特的是，这小树散发出的气息！
它仿佛一个无形的漩涡，不仅疯狂吸纳着方寸山浓郁的天地灵气，更将周遭弥漫的、源自众人对它的照料、喜爱、善意等无形的“情感”——尤其是那种纯粹的、温暖的“爱意”——都丝丝缕缕地吸收进去！
正是这种独特的力量，才让它生长得如此迅速而神异！
此刻，这小树无风自动，枝叶轻摇，洒下点点晶莹的光屑，一股沁人心脾、仿佛能涤荡灵魂的清香弥漫开来。
三月七兴奋地拿出她那台粉色的相机，咔嚓咔嚓拍个不停，
“快快快！长开了长开了！纪念一下！”
停云站在小树前，仔细观察着它的形态、纹理、气息，又结合它吸收“爱意”成长的特性，闭目凝神，似乎在浩瀚的记忆与知识中检索着什么。
片刻后，她睁开眼，美眸中充满了惊讶。
“怪不得……怪不得这天地灵根生长得如此之快，远超常理。”
停云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是什么原因？师姐快说说！”桂乃芬好奇地凑近。
“对呀对呀，停云师姐，这树到底是什么来头？”虎克也仰着小脸问。
孙悟空更是抓耳挠腮，望眼欲穿。
停云看着众人好奇的目光，又看了看眼前这株神奇的小树，缓缓开口，
“天地有灵根，非木亦非藤。”
“聚情以为壤，凝爱化其形。”
她顿了顿，看着恍然大悟又有些茫然的众人，解释道，
“此灵根，不汲寻常水土精华，唯以天地间至纯至粹的‘情爱’之意为滋养。”
“正是我等平日对它的照料、关怀、乃至嬉闹间的喜爱之情，才让它得以如此迅速地成长。”
清风吹过桃林，卷起那晶莹的光屑，也拂动着众人的心弦。
停云的声音在风中清晰而笃定，
“此等神物，秉承宿世姻缘之契，凝聚至情至性之华。”
“故此，她的名字也十分好听。”
“其名为——”
“连理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