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这些问题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瓦刺的事,银矿的事,倭寇的事,民变的事……
“退朝!”小皇帝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疲惫。
最后一次小朝会结束得并不愉快。朝堂上的争执声仍在耳畔回响,那些激烈的言辞如同利剑,在空气中留下无形的裂痕。
但第二天,小皇帝还是强撑着笑脸,宣布封印,给众臣放假。大殿内的气氛顿时轻松起来,大部分官员脸上浮现出如释重负的笑容,三三两两结伴离去,只留下少数人轮值。
寒风凛冽,宫道上的积雪被踩出深深浅浅的脚印。楚彦正裹紧了身上的大氅,缓步走在回府的路上。年事已高的他,平日里连朝会都很少参加了。自那正统四年起,他便逐渐将手中权力交给下属,减少处理政务。
“阁老,陛下要见您。”一个小太监快步追上来,恭敬地扶住他的胳膊,低声说道。他的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白雾。
楚彦正微微点头,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有劳王公公了。”
寒风呼啸着掠过宫墙,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御书房内烧着地龙,暖意融融。赵威亲自迎了出来,躬身笑道:“阁老快请进。”
年轻天子凝视着巨幅地图若有所思。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
“先生不必多礼。”见楚彦正要跪,皇帝连忙上前搀扶,脸上露出几分难得的温和。
“礼不可废。”楚彦正坚持行礼,膝盖触地的瞬间,一丝疼痛从关节处传来。
“先生来看这里。”皇帝拉着他走到地图前,手指西南,眼中闪烁着急切的光芒,“悟铁山一家已被王将军擒获,云南已重归版图,但思任法父子逃到了缅甸。缅甸阴奉阳违,迟迟不愿放人,这说明我朝在西南威势还不够。”
楚彦正眯着眼睛看了看地图,目光在西南边境线上逡巡。许久,他才缓缓叹道:“陛下,云陵之战打了这么久,将士疲惫,百姓也疲惫。国威固然要扬,但不该如此消耗国力。”
“先生也觉得朕不该打这场仗?”皇帝的声音陡然提高。
“仗是该打,但要讲究方法。”楚彦正不慌不忙地说道,“思任法一家屡次抗命,若不打,朝廷威严扫地。但投入这么多兵力财力,实在不值。去年他们求和时,陛下应该答应的。”
皇帝脸色阴沉下来,转身走到窗前。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却也映出了他眉间的阴霾。
去年赵策大胜后,思任法父子递交和谈请愿,朝中意见对半分。但皇帝觉得,闹出这么大动静,岂能轻易放过?加上赵威也支持继续用兵,他便没有同意和谈。
谁知后来战事反复,为了取胜,不得不投入更多人力物力。每次看到前线战报,他都感到一阵烦躁。
“先生认为,此时应该把兵力放在西南还是北边?”皇帝突然转过身来,目光灼灼地盯着楚彦正。
“北边。”楚彦正毫不犹豫,声音虽轻,却字字铿锵,“瓦刺近年来势力大涨,多次侵占鞑靼草原。如今鞑靼被压得向我朝靠近,脱脱不花和也先包藏祸心,来往密切……”
他放慢语速,喘了口气,苍老的面容上浮现出深深的忧虑:“自古以来,北方入侵容易,南方进攻难啊。陛下不可不防。”
“区区蛮夷,何足挂齿?”皇帝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我大明军威赫赫,难道还怕他们不成?”
“治理天下需未雨绸缪。”楚彦正望见圣颜不豫,忙笑道,“不过以陛下雄才,这都是小事。大明军威强盛,不必太过忌惮。”
“这不过是小问题,钱财才是根本。”皇帝在案前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只要有钱,军备跟得上,我大明战士岂会畏惧?”
见楚彦正不语,皇帝直接问:“先生是江西人,江西银矿到底什么情况?朕听说,那里的银矿产量不少。”
“不过是地方官员私开银矿,或豪绅私掘,贿赂官员罢了。”楚彦正的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岂有此理,此案当查!”皇帝怒拍桌案,茶盏震得叮当作响。
“陛下,江西矿区年产白银仅数千两,对国库而言沧海一粟。国库空虚的问题不在银矿,而在其他。”楚彦正的声音依旧平和,但语气中多了几分沉重。
“那先生以为问题出在哪?”皇帝的目光紧紧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