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全把那块撕坏的绿绸布举到她眼前,手指用力掐着布角,像是要把她的名字也一并捏进纤维里。</p>
“这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p>
沈微婉没动。扫帚还横在身前,掌心已经被木柄磨得发烫,但她不敢松。她知道这块布——昨夜编蚱蜢剩下的边角料,本该藏好的,可她太累,忘了彻底收起。现在它成了把柄,被人攥在手里当证据。 </p>
她没解释。说了也没用。 </p>
赵德全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帮七皇子?装好人?你一个罪臣之女,连跪着说话的资格都没有,竟敢插手主子的事?” </p>
他往前一步,眼底全是压不住的狠意:“等着吧,明天尚食局会有人查你。今晚……你也别想安生。” </p>
说完,他甩袖转身,脚步重重砸在石板上,走了。 </p>
沈微婉站在原地,风从墙缝钻进来,刮得脸生疼。她慢慢放下扫帚,手抖了一下。不是怕,是冷。 </p>
但她不能回屋。 </p>
赵德全不会真等明天才动手。他今夜就会找人盯着她。要是她一回去就睡下,反倒显得心虚;可要是一直在外头晃荡,又容易撞上巡夜的被当成奸细。 </p>
她得找个由头待在外面,还得是正经差事。 </p>
她低头看了看袖口露出的一截麻线,忽然想起来——尚食局轮值名单上,今晚是她值后半夜的炉火巡查。 </p>
还有两个时辰才交班。 </p>
她深吸一口气,抓起扫帚往西苑方向走。那边偏殿多,炉灶也多,走一趟来回要小半个时辰。只要她在岗,谁也说不出闲话。 </p>
天已经黑透了,宫道两旁的灯笼稀稀拉拉亮着几盏,风吹得灯罩吱呀响。她贴着墙根走,尽量不发出声音。快到西苑偏殿时,她放慢脚步。 </p>
那里本不该有人。 </p>
可她看见矮墙外一道影子翻进来,动作极快,落地几乎没有声响。那人穿一身深色劲装,脸上蒙着黑巾,手里拎着个瓷瓶,径直走向七皇子居所的侧窗。 </p>
沈微婉立刻缩进廊柱后头,屏住呼吸。 </p>
那人蹲在窗下,拧开瓶盖,倒出一点粉末塞进窗缝,又用指腹抹匀。整个过程不过十几息。做完后,他起身四顾,确认无人,迅速退向假山方向。 </p>
她没喊。 </p>
一来没人会信她一个宫女的话;二来那人走得干脆,明显有同伙接应。若她贸然出声,反倒可能被打死灭口。 </p>
她只悄悄跟了十丈远,借树影掩住身形,看清那人拐进了西角废井台那边——那是宫人倒垃圾的地方,夜里几乎没人去。 </p>
等那身影彻底消失,她才折返回来。 </p>
窗缝里的粉末还没散净,她凑近看,月光斜照在木框上,那点残留呈淡青色,像是被水泡过又干了的草汁。她小心嗅了一下,鼻尖掠过一丝极轻的苦味,像杏仁碾碎后的气息。 </p>
她心头一紧。 </p>
小时候在老家,村头老郎中说过,有种叫“鸦魂散”的毒,无色无味,混在空气里能让人昏睡不醒,量大了连呼吸都会停。唯一的破绽就是——遇湿显青,久嗅带苦杏气。 </p>
这味道,对上了。 </p>
她立刻取下发间银簪,用簪尾轻轻刮下一点粉末,包进袖袋里。然后抬头看窗纸——有个小破洞,从里面能看见床榻,但没人。 </p>
萧煜还没回来。 </p>
她咬牙。 </p>
不能等。 </p>
她绕到侧窗底下,踩着墙沿凸起处攀上去,借力掀开半扇窗,探手进去把沾了毒的木屑扫进帕子里,又从腰间解下水囊,浸湿一块布反复擦窗缝。直到指尖摸不到任何颗粒感,才停下。 </p>
寒风吹得她手指发僵,但她不敢停。 </p>
刚把窗合好,远处传来更鼓声——子时将至。 </p>
她滑下屋檐,蹲在花坛后头喘气。体力快到极限了,眼皮沉得厉害。她狠狠掐了下大腿,疼得清醒了些。 </p>
不能再耗了。 </p>
她得等萧煜回来,当面告诉他这里危险。可要是她直接拦人,说是有人下毒,谁信?一个洒扫宫女,凭什么知道毒药长什么样? </p>
她只能等他靠近时示警,用最短的话让他明白事态严重。 </p>
她把帕子贴身收好,手一直按在上面,生怕丢了这唯一证据。 </p>
风越来越大,吹得灯笼晃动,光影在地上乱爬。她盯着殿门方向,眼睛都不敢眨。 </p>
终于,远处出现一盏灯。 </p>
一个人提着灯笼走来,步伐稳健,披着深色斗篷,帽檐压得低。是萧煜。 </p>
他走到殿门前,脚步忽然一顿,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p>
沈微婉不再犹豫,从花坛后站起身,快步迎上去,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p>
“殿下。”她声音压得很低,但足够清晰,“别碰窗户。” </p>
萧煜猛地抬头,目光如刀扫过来。 </p>
她没退。 </p>
“窗缝里有毒,我清理了一部分,但不确定有没有漏掉。您今晚别进屋,也别开窗。” </p>
萧煜盯着她,没动,也没说话。 </p>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凭什么信她? </p>
她抬起手,摊开掌心,露出那块染了青痕的帕子:“这是我从窗缝刮下来的,带苦杏味。我猜是鸦魂散。” </p>
萧煜眼神变了。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