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婉站着没动，心跳快了一拍。她想起早上在御花园见过的皇帝萧彻——脸色发青，嘴唇没血色，说话时气息都不稳。那是典型的气血两虚、心神耗损。</p>
她没多问，径直走向食材架。取了小米、莲子、百合，又向药材柜申请了一点黄芪和茯苓。称量时手稳得很，一分不多，一厘不少。</p>
主事嬷嬷冷冷看着：“黄芪补气没错，但用多了就是毒。”</p>
“一分八厘。”沈微婉放下秤，“提而不燥，引而不泄。”</p>
林姑姑在旁听着，没阻止。</p>
她将米淘净，先用小火焙香，再加水慢熬。莲子去掉芯，百合提前泡软，黄芪单独煎出汁，最后一点点兑进粥里。整个过程不慌不忙，火苗始终贴着锅底温柔燃烧。</p>
一个多小时后，粥成了。</p>
盛在青瓷小盅里，颜色温润如玉，香气清幽，带着淡淡的药甜，却不抢主味。她亲手端着，穿过长长的回廊，送往前殿交接处。</p>
身后传来讥笑：“等着被打回来吧。”</p>
她没回头。</p>
前殿偏门，内侍验过腰牌，接过托盘。她按规定退到帘外等候。</p>
夜风从屋檐吹来，刮在脸上生疼。她左手缠着新换的布条，血没再流，但整条胳膊还是沉得抬不起来。</p>
片刻，内侍掀帘出来，脸上多了几分客气：“陛下用了半碗，说……这粥，暖胃。”</p>
沈微婉低头：“谢陛下不罪。”</p>
“还有句话。”内侍顿了顿，“说‘火候到了’。”</p>
她心头猛地一震，没抬头，只轻轻应了声：“是。”</p>
回到尚食局，已是晚上九点多。西厢值房空无一人，灯昏昏的。她解下腰牌放在桌上，卷起左袖换药。纱布揭下来时粘着伤口，撕得一阵刺痛。</p>
她忍着疼重新包扎，动作熟练。</p>
袖袋里的帕子还在，纸灰的颗粒隔着布料硌着手腕。她没拿出来，只是塞进了枕头底下。</p>
桌上有一本旧书，封面写着《膳典辑要》。不知是谁落下的，页角卷了，翻到中间一页，正是一道“安神粥”的配方。</p>
她坐下，指尖轻轻划过字行，一行一行认真读着。</p>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林姑姑。</p>
“粥的事我听说了。”她站在门口，语气平静，“你知道陛下为什么吃这个吗？”</p>
沈微婉摇头。</p>
“他三天没睡整觉了。”林姑姑靠着门框，“批折子到四更天，太医劝也不听。这种时候，补不如调。你选的料，火候也对路——不是光会做，是懂得为什么要这么做。”</p>
沈微婉低声说：“我只是……看见他那天的样子，觉得该这么试。”</p>
林姑姑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说：“明天申时，我要开库取一本古籍对照膳方，你可以来旁听。”</p>
说完，转身走了。</p>
屋里又安静下来。</p>
沈微婉合上书，吹熄了灯。窗外夜风吹动屋檐的铜铃，叮当一声，又一声。</p>
她靠在床板上，闭了闭眼。</p>
只要还活着，就能做事。</p>
她睁开眼，伸手摸了摸枕头下的帕子，确认它还在。</p>
手指刚收回，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p>
是主事嬷嬷巡夜回来了。</p>
门缝底下，一道烛光缓缓移过，停在她床前一尺远的地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