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静得能听见炭灰落地的轻响。</p>
沈微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甲剪得很短,指节有些发红,是常年碰冷水留下的痕迹。这双手煮过粥、切过药、封过盘,也曾在皇帝吐血时扶住他的背。她记得有一次,他吃完她熬的银耳羹,笑着说:“这甜度,像是知道我心里苦。”</p>
现在,他却怀疑这双手端上的每一道吃食。</p>
她没辩解。辩解没用。在这种地方,清白不是靠嘴说出来的。</p>
她站起来,从包袱里翻出一团素绢和几根细麻线。这是她以前扫洒时练的手艺,一根线能编出十几种结,不同的纹路记不同的事。</p>
她坐下,开始编。</p>
手指翻飞,麻线交错,一个结连着下一个。她在心里默念:第一道线,药材签押单伪造,日期不符,签字不是当日当值之人;第二道线,七皇子旧仆昏迷前说的话,“药单不是他写的”;第三道线,皇帝脉案上“沉涩”二字,与慢性中毒症状吻合。</p>
三股线拧在一起,打了个死结。</p>
外人看来,不过是个普通的绳络花纹。可她知道,这个结一旦解开,顺序错不了。</p>
林姑姑看着她编,没打扰。临走前,只留下一句话:“别指望他会立刻信你。帝王最怕的,不是敌人明着来,而是枕边人不动声色地磨刀。”</p>
门关上后,沈微婉继续编。</p>
线越来越密,结越来越多。她想起昨夜刮下的药渣,想起萧煜喝药时嘴角流下的那一缕黑汁,想起他最后说的那句——“园子里的露水,不太干净”。</p>
他是在提醒她。</p>
可她不能说。</p>
说了,就是害他;不说,她自己也会被当成替罪羊。</p>
外面天色渐暗,值房里没点灯。她停下手中的活,把编了一半的绳结藏进袖袋。然后重新坐正,双手放在膝上,眼睛盯着门。</p>
她必须保持清醒。</p>
必须能随时应对召见。</p>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p>
门开了,还是那个小太监,手里捧着个木匣。</p>
“陛下要你亲手写的那份记录。”他说,“现在就要。”</p>
沈微婉没迟疑,拿起桌上折好的纸块,递过去。</p>
小太监接过,转身要走。</p>
她忽然开口:“公公,请留步。”</p>
小太监回头。</p>
“劳您回禀陛下,”她声音很轻,却一字一顿,“奴婢所记,皆为事实。若有半句虚言,愿受火刑。”</p>
小太监看了她一眼,没应声,关上门走了。</p>
屋里彻底黑了下来。</p>
她没动,仍保持着坐姿。手指慢慢摸到袖中的绳结,一寸一寸,将最后一道闭环收紧。</p>
炭炉边,一只老鼠悄悄爬出来,啃了一口冷掉的饼屑,又飞快钻进墙缝。</p>
她听见了,但没抬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