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把手轻轻转了一下，顿住，脚步声渐渐远去。</p>
沈微婉坐在黑暗里，一动不动。她慢慢松开一直攥在膝盖上的绢帕，指尖有些发凉。刚才那脚步声很轻，却在门口停了三次——第一次是试探，第二次是犹豫，第三次，才终于走远。</p>
她起身，从床板的夹层里抽出一本密录册子，又伸手摸到发髻后方的暗格，把火漆封好的小纸包塞了进去。头发重新缠好，扣紧。做完这些，她走到水盆边，用冷水一遍遍搓手，洗掉墨迹和汗渍，又仔细整理衣领，让袖口平整，衣襟对齐。</p>
天还没亮，窗外灰蒙蒙的。她对着墙上模糊的影子照了照，确认自己看起来不狼狈，这才坐回桌前，提笔蘸墨。</p>
“三月十七，辰时前入库北芪两斤，甲字班验讫，火漆印为梅花纹，存于丙三柜；同批甘草三斤，经三重查验，无异状……”</p>
她一笔一划写得极稳，时间、名字、编号，全都清清楚楚。写了整整三页纸，吹干墨迹，折成一个小方块，放在桌上最显眼的位置。</p>
外面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p>
紧接着，是一阵整齐而沉重的靴步声，由远及近。尚食局的角门被锁死了，守门太监的声音都在抖：“……奉内廷司令，所有接触过御膳的宫人，原地待命，不得出入。”</p>
沈微婉放下笔，静静看向窗外。</p>
几个穿黑袍的太监已经站在偏殿门口，手里拿着名册，正一个个点名。有人被带走，有人被关进耳房。她没等他们叫到自己，主动推门走了出去。</p>
“我是沈微婉，尚食局二等宫女，主理御前膳食。”她声音平静，“我在这儿候着。”</p>
带头的太监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挥了挥手。旁边的小太监递来一张条子，上面写着：“移至东偏殿值房，候旨”。</p>
她低头应了声“是”，跟着走了过去。</p>
偏殿值房很小，只有一桌一凳一榻，墙角摆着个炭炉，火早灭了。她进去后，门在外面被锁上。她没坐下，先绕屋走了一圈，确认没有暗格、没有夹墙，然后才坐在桌边，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像在等人召见。</p>
日头升到中天时，门外有了动静。</p>
帘子掀开一条缝，林姑姑端着托盘进来，身后跟着个小太监。托盘上放着一只青瓷碗，热气微微往上飘。</p>
“陛下赐你一碗茶汤。”林姑姑压低声音，“让你当场用了。”</p>
沈微婉站起身，跪下接碗。</p>
碗沿温热，她双手捧着，低头轻轻嗅了嗅。药香混着茶气，里面有茯神、远志，还有一点合欢皮——和昨夜萧煜煎的方子几乎一样，只是少了甘草，多了半味安魂的夜交藤。</p>
这不是毒。</p>
但也不是恩典。</p>
她明白皇帝在试她。如果她拒绝，就是心虚；如果她喝了，他还要看她会不会出事。若她真参与下毒，这碗茶里的成分会和体内毒素反应，让她昏倒甚至呕血。</p>
她缓缓仰头，一口一口喝完。</p>
最后一滴滑下喉咙时，她叩首：“奴婢感念圣恩，五脏俱暖。”</p>
林姑姑没让她起来，就站在一旁看着。</p>
过了约莫一盏茶工夫，沈微婉仍跪着，呼吸平稳，脸色如常。林姑姑这才轻轻叹了口气，抬手示意她起来。</p>
“你做得对。”她低声说，“可有些事，光做对没用。”</p>
沈微婉坐在榻边，没问。</p>
林姑姑盯着她看了会儿，才道：“陛下今早召我去问话，足足半个时辰。他问你每日进出尚食局的时间，问你和谁走得近，问你有没有私下见过七皇子……”</p>
她顿了顿，“他还问，你做的那些点心，是不是都加了特别的料。”</p>
沈微婉的手指微微蜷了一下。</p>
“我说没有。可他说，越是亲近的人，越容易藏刀。他不信毒是从外头来的，只觉得……是身边人一点一点耗着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