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没停,灯笼在檐下晃来晃去,像一颗悬着的心。沈微婉站在尚食局门口,手里攥着那枚铜印,印泥还没干,红得扎眼。她没急着进去,只低声对身边的小宫女说:“带我去北芪库房。”</p>
小宫女应了一声,脚步匆匆地往前走。沈微婉跟在后面,袖子压着手心,指尖一遍遍摩挲着铜印上的“守”字。封条出了问题,一刻都不能拖——她知道,昨夜皇帝召见她说了那些话,就像往水里扔了块石头,涟漪才刚开始荡。</p>
到了库房,她亲自拆开封条查验。三道火漆,断了两道,只剩最外一层还连着点边儿。她眉头都没皱一下,当场登记、补封、签字画押,笔尖稳得一丝不抖。做完这些,她才转身问当值的司簿:“谁送的货?什么时候到的?”</p>
“辰时初,内务府的老赵押来的,说是例行补给。”</p>
沈微婉点点头,没多说什么。可心里已经记下了——辰时初,正是她刚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这个时间,太巧了,不像巧合。</p>
走出库房时,天已经亮透了。她刚拐过回廊,林姑姑迎面走来,手里提着个小药包。</p>
“听说北芪的封条出事了?”林姑姑声音压得很低。</p>
“查过了,重新封好了。”沈微婉答。</p>
林姑姑看了她一眼,忽然把药包塞进她手里:“这是安神的,你夜里睡得浅,别熬太狠。”顿了顿,又轻声说,“昨儿陛下单独叫你说话的事,各宫都传遍了。你现在是风口上的人,走路要低头,听人说话要听清。”</p>
沈微婉握紧药包,没应声。她懂这话的意思——有人要来了。</p>
果然,不到中午,苏凝香身边的青荷就来了尚食局,笑盈盈地捧着一个锦盒。</p>
“贵妃娘娘心疼您辛苦,特意赏的。”青荷声音甜甜的,“说是南海珍珠耳坠,温养气血最好不过。”</p>
沈微婉没伸手接。她看着那盒子,脑子里却浮现出前些日子苏凝香在殿前当众羞辱她的模样,嘴角那抹冷笑还刻在记忆里。</p>
“替我谢谢贵妃。”她语气平静,“但我只是个司膳,戴不起这么贵重的东西。要是传出去,反倒显得我不知分寸。”</p>
青荷脸上的笑僵了一下:“这可是娘娘的心意,您不收,岂不是驳了她的面子?”</p>
“面子我从不敢争。”沈微婉抬眼看着她,“我只在乎今天的饭菜有没有错漏,药材有没有验清楚。耳坠我不能戴,但若贵妃不嫌弃,我昨夜织了个护腕,针脚粗笨,也算一点心意吧。”</p>
说完,她从袖中取出一个深青色的护腕,递了过去。</p>
青荷愣住了,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后冷着脸把锦盒放在桌上,转身走了。</p>
沈微婉没碰那个盒子。她知道,今晚它就会原样回到苏凝香手上,连同那个护腕一起。这一来一回,比吵一架还明白——她不接招。</p>
午后,她在偏殿廊下核对明天的食材单子,崔砚之从诗会散场过来,手里捧着一本古旧的书册。</p>
“沈司膳。”他站定,声音温和,“刚才会上提到《膳典辑要》,正好我这儿有一本孤本,想着你或许用得上。”</p>
沈微婉抬头,看见书封上烫金的字,认得那是尚食局藏书阁的编号。她神色不动。</p>
“多谢公子好意。”她接过书翻了一页,看到题跋写着:“良臣择主而事,明君惜才如命。”</p>
她合上书,递还回去:“这本书尚食局有存,我不敢私收。您的心意我领了。”</p>
崔砚之没接,眉头微皱:“一本闲书罢了,何必推辞?”</p>
“正因为它不是闲书,才更要避嫌。”她直视着他,“我管的是御前饮食,一字一句都可能惹是非。书我可以看,但不能收。若您真想帮我,不如让我去藏书阁抄录一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