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头:“那就等明天,等三位医者看过原始样本再说。”</p>
萧煜看着她:“你打算拿哪一批药材做对照?”</p>
“每月初七入库的北芪、百合、茯苓。”她说,“我已经让人悄悄留样,藏在灶底陶瓮里,没碰过火。”</p>
“够了。”他轻声说,“只要有三批连续样本,就能看出毒性累积的趋势。如果再加上服药者的身体变化记录——比如皇帝近年的起居注或脉案摘要——我们就能画出一条完整的中毒曲线。”</p>
沈微婉忽然想到什么,低声说:“林姑姑说过,先帝晚年也有类似症状。”</p>
萧煜眼神一凛:“你也听说了?”</p>
“不是听说。”她声音更轻了些,“我是从账本上看出来的。三年前,内务府改了炭例发放日,正好是崔家掌权的时候。而从那年开始,先帝用药量逐年增加,尤其是安神类汤剂。”</p>
“所以……毒,可能从那时候就开始了。”萧煜的声音低沉下去,“这不是一代人的阴谋,是两代人的算计。”</p>
风穿过长廊,卷起一片落叶,啪地打在柱子上。</p>
沈微婉握紧了手中的匣子。</p>
“明天申时,东库旧药房。”她重复了一遍,“别迟到。”</p>
“我也需要你答应我一件事。”萧煜忽然开口。</p>
她停下脚步,等他说。</p>
“若真查出先帝之死与毒有关……”他直视着她,“你敢不敢掀到底?”</p>
她没有立刻回答。</p>
远处传来钟声,辰时快到了。</p>
良久,她终于开口:“我已经剪了袖口烧掉。那片布沾的是炭灰,也是罪证。我不可能再穿上原来的衣裳。”</p>
萧煜看着她,嘴角极轻微地动了一下,像是笑,又像叹息。</p>
“那你记住。”他说,“明天进来的不只是三个大夫,是你手里这张网的最后一根线。断了,就再没人能帮你。”</p>
“我知道。”她转身往前走,“所以我不会让它断。”</p>
回到值房,她把火漆匣放在案头,取出笔墨,在《三载宫俸支录》的空白处写下一行小字:“查硫磺、蟾酥、乌头残迹”。字写得很轻,却一笔一划都稳稳当当。</p>
窗外阳光渐渐升高。</p>
她唤来心腹宫女,低声交代几句。宫女接过暗令,低头退出。</p>
屋里只剩她一人。</p>
她翻开图纸,手指缓缓划过“内务府”三个字,停在“假印调令”那一环。萧煜带来的药理分析,能把这条线索从制度层面,一直拉进人体内部——毒是怎么进来的,怎么藏的,又是怎么一点一点蚕食帝王的精力与判断力。</p>
这才是真正的铁证。</p>
门外传来脚步声,很轻,却是她熟悉的节奏。</p>
她抬头,看见林姑姑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碗热汤。</p>
“喝点吧。”林姑姑把碗放下,“你这一早上,连口水都没喝。”</p>
沈微婉看着那碗汤,没动。</p>
林姑姑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留着先皇后的东西吗?因为她当年也像你这样,明明可以躲,却非要站出来。”</p>
“我不是英雄。”沈微婉轻声说,“我只是不想十年后,还有人在同一个地方后悔。”</p>
林姑姑看了她很久,点点头,转身走了。</p>
门关上后,沈微婉端起汤碗,轻轻吹了口气。</p>
热气拂过脸颊,模糊了眼前的一瞬光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