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婉刚走出乾清宫厨房，手里还端着空食盒，主厨太监就迎面冲了过来，脸色难看得像要下雨。</p>
“沈奉御，晚膳那道鸡汤是你擅自换的？贵妃娘娘昨儿亲口点的菜，这会子要是问起来，你担得起吗？”</p>
她把食盒轻轻放在廊下的小案上，抬眼看着他：“我担。”</p>
太监一愣，“你……你说什么？”</p>
“我说，”她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清清楚楚，“是我改的菜单。陛下最近脾胃不好，油腻的东西吃了容易不舒服。银耳百合羹加了茯苓，润肺又养脾，正适合现在这个季节。要是有错，我一个人认罚。”</p>
太监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他身后的小宫女低着头，连呼吸都放轻了。</p>
沈微婉没再多看他们一眼，转头对身边的老宫女道：“去抄三份《御前膳食更易录》，一份送内务府备案，一份交给太医院，还有一份贴在尚食局外院的告示板上——以后凡是御前饮食变动，必须由我亲自记录，按规矩通报。”</p>
老宫女应了一声，快步走了。</p>
太监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狠狠甩了袖子走人。</p>
沈微婉低头整理袖袋里的纸页，那是刚刚誊好的《行止簿》摘要：辰时、午时、戌时三刻用药，北芪只用于早晨煎药，时间从不更改。</p>
这只是开始。</p>
回到尚食局西厢，林姑姑已经在等她了。</p>
“人都安排好了。”林姑姑压低声音，“档库那边有两个老嬷嬷，一个记皇帝每日起居路线，一个记进出时辰，错开半个时辰传递消息，不会被人发现。她们是你娘当年带进宫的，信得过。”</p>
沈微婉点点头：“辛苦您了。”</p>
“不是为我。”林姑姑看了她一眼，“是为你能活下来。你现在有了铜牌，可也成了别人的眼中钉。崔家已经派人查‘通行令’的事了，你得抓紧。”</p>
“我知道。”她翻开面前的《食材出入账》，指尖落在“东偏库”三个字上，“北芪每天从药仓调出来后，先放在东偏库，等到煎药前一刻才取走。钥匙是谁管的？”</p>
“是个叫王德全的低阶太监，平时不起眼，三年前调来的，背景看起来挺干净。”</p>
“干净？”沈微婉冷笑了一下，“能在这种地方待三年还不升不降，才是最不简单的。”</p>
她抽出一张白纸，开始画线——一条从药仓到东偏库，一条从东偏库到御药房，中间标出时间节点、经手人、火漆印编号。</p>
“毒不是一次下的，是慢慢渗进去的。”她低声说，“我查过侍医的记录，陛下每七天就会有一次乏力，之后又慢慢恢复，像是慢性发作。如果是一次性下毒，不该这么规律。”</p>
林姑姑坐在对面，静静听着。</p>
“如果毒藏在北芪里，为什么银针测不出来？因为量太少，分批混进去，每次一点点，积少成多。”她顿了顿，在纸上写下“周期七日”四个字，“上次赵伯说初七那天炭银支出异常，李三请假，百合发黑——都是初七。”</p>
林姑姑终于开口：“你是说，有人每个月固定时间动手，借着送炭的机会进东库，趁没人换药材？”</p>
“不止换药材。”沈微婉摇头，“是整包替换。外面封条一样，火漆印也仿得很像，但里面的北芪被掺了东西。我让人用土方试过，验出碱性反应，很可能是‘缠丝露’的变方，缓慢释放毒性，七天积累一次，正好发作。”</p>
“那你现在缺什么？”</p>
“证据链。”她敲了敲桌面，“谁送的炭，谁接的货，谁在初七那天进出过东库，谁掌钥匙，谁负责登记——每一个环节都要对上。只要断了一环，前面全白费。”</p>
林姑姑沉默了一会儿，起身走到柜子边，从底层拿出一个小布包，递给她：“这是先皇后留下的《脉案辑要》副本，里面记着她临终前三个月的症状，和陛下现在的状况，几乎一模一样。”</p>
沈微婉接过打开，瞳孔猛地一缩。</p>
“乏力、食欲减退、夜间盗汗……三个月后咳血而亡。”她的声音沉了下来，“当时说是痨症，可没人真正见过她的肺部情况。”</p>
“所以你要快。”林姑姑盯着她，“一旦他们发现你在查东库，一定会销毁痕迹。”</p>
“我已经动手了。”她合上册子，从抽屉里拿出一枚铜印，在新写的《饮食稽查录》首页盖下，“从今天起，所有经我手的食材，进出东库必须双签——一个是我的人，一个是您安插的老宫女。记录一式两份，一份放这儿，一份藏在灶房夹墙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