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的声音在御书房里落下，屋里一下子安静了。沈微婉站在原地，手垂着，袖子里藏着一张纸。这纸是林姑姑刚才从门外偷偷塞进来的，还带着她的温度。沈微婉没动，也没说话，只是慢慢握紧了手，把纸角压在掌心。</p>
“其他人，都出去。”皇帝说。</p>
太监们一个个走出去，帘子被风吹了一下，烛火晃了晃。脚步声没了，屋里只剩下她和皇帝。但她知道，真正重要的不是留下她，而是那张纸。</p>
她低头整理膳单，往后退了两步，转身时脚步很轻。走到偏殿角落，她才敢拿出那张纸。灯光下，纸边很粗糙，像是从旧书上撕下来的，上面一个字也没有。她用指甲刮了刮，纸很厚，颜色发黄。这种纸她见过。</p>
尚食局禁藏阁里的《先皇后手札》残卷，就是这种纸。</p>
她心里一紧。这种纸，宫里只有林姑姑能拿到。</p>
她端起茶盏，倒了点温水，用湿手指轻轻擦纸边。纸湿了之后，显出淡淡的压痕——不是写的字，是写字时用力留下的凹槽。她眯眼看，只认出前两个字：“雍……嗣”。</p>
后面的看不清。</p>
但她已经信了七分。这张纸，确实来自《先皇后手札》。林姑姑在这个时候给她这个，肯定不是让她读古文的。</p>
她把纸叠好，放回袖中，端起托盘往外走。药膳要送去乾清宫西暖阁，路上会经过尚食局的旧档房。天黑了，廊下的灯笼一盏盏亮起来。她走得不快不慢，像平常当差一样。</p>
到了档房门口，帘子半开着，里面没灯。她停下，小声叫：“姑姑，东库陶罐里的纸，和您给我的……是同一本书吗？”</p>
帘子动了。</p>
林姑姑走出来，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却盯着她的袖口。“你来了。”她说，“我就知道你会来。”</p>
“您给我的纸，是从《手札》上撕的？”沈微婉问。</p>
林姑姑没回答，看了看四周，才说：“有些事，比崔家通敌更早埋下祸根。先皇后临死前说的话，没人听懂。现在，该有人知道了。”</p>
“什么话？”</p>
“跟我来。”</p>
她转身就走，脚步很快。沈微婉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两人穿过御花园西北角的小路，停在一座假山前。林姑姑蹲下，拨开石头缝里的青苔，摸到一块凸起的石头，用力一按。</p>
石壁发出声音，向旁边滑开一条缝。冷风从里面吹出来，有股陈年的土味。</p>
“进去。”林姑姑说。</p>
沈微婉弯腰钻了进去。林姑姑也进来，石壁在身后合上，外面的光没了。</p>
密道不高，只能勉强站直。两边的石墙上刻满了“雍”字，大小不同，深浅不一，排得乱七八糟，像是记号。她伸手摸了摸，这些字很光滑，明显有人常来。</p>
“这是什么？”她问。</p>
“族谱印记。”林姑姑低声说，“先帝登基前定的规矩。皇室每生一个孩子，就在密道刻一个‘雍’字。活着的留着，死了的涂黑。”</p>
沈微婉抬头看，果然有些字被黑色油泥盖住了。</p>
“可这里……”她数了数，“比史书记载的皇子多。”</p>
林姑姑没说话，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递给她。</p>
玉佩是青白色的，摸起来很润。一面是云纹，另一面有个小小的“嗣”字。没有名字，也没有年份。</p>
“这是先皇后咽气前塞给我的。”林姑姑说，“她抓着我的手，力气很大。她说——‘我的孩子，没有死’。”</p>
沈微婉猛地抬头：“什么意思？先皇后的孩子？陛下不是唯一的嫡子吗？”</p>
“史书是这么写的。”林姑姑看着她，“可先皇后怀胎十个月，生下的孩子当天就说夭折了。产房只有我和稳婆在。稳婆第二天就病死了，脉案也被烧了。可那天夜里，我亲眼看见一个襁褓被送出宫，走的是冷宫后巷，一个老太监抱着，去了城外道观。”</p>
“那孩子……活下来了？”</p>
“我不知道。”林姑姑摇头，“但先皇后临终前一直说这句话。她说，‘我的孩子还活着，他身上带着这块玉’。说完就断气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