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员工跑了，茶水间里只剩下他们俩。陈奕恒接过他手里的水杯，替他续满热水，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项目部的事，别急着上手。”他把水杯递回来，“先看，不懂的问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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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觉得我看不懂？”陈浚铭抬眼，撞进他镜片后的目光里。那里面藏着点东西，像担忧，又像别的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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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陈奕恒移开视线，看向窗外，“这水烫，慢点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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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身要走，陈浚铭忽然抓住他的手腕。陈奕恒的手腕很细，隔着衬衫也能摸到腕骨的形状。“哥，”他低声问，“林晚是不是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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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该问的别问。”陈奕恒抽回手，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做好你分内的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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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后，茶水间里还残留着他身上的味道，淡淡的烟草混着松木香，盖过了刚才那股甜腻的香水味。陈浚铭低头看着水杯里晃动的水面，忽然觉得这偌大的陈氏集团，像个深不见底的泥潭，而陈奕恒陷在最深处，连挣扎都带着体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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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收到林晚发来的微信：【小铭，晚上不用等你哥了，他说有个应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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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浚铭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直到手机自动锁屏，映出自己的脸。他想起小时候，陈奕恒从不会骗他，哪怕是善意的谎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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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时，他没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陈奕恒常去的那家会所。司机说，总经理的车停在地下车库。陈浚铭站在会所门口，看着玻璃门里映出的人影，陈奕恒正和一个陌生男人碰杯，林晚坐在他身边，笑得温婉，替他整理着领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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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又开始下了，打在脸上有点疼。陈浚铭转身往回走，公文包里的项目资料硌着肋骨，像陈奕恒藏在温和外表下的那些疲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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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想，或许他回来得不算太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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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浚铭在项目部待了一周，把城南项目的资料翻得卷了边。李总监看他的眼神从最初的敷衍变成了敬畏——这小少爷不仅看得懂报表，还能一针见血地指出资金漏洞，甚至连夜做了份新的融资方案，逻辑缜密得像块无缝的钢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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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铭总，这方案……真要给总经理看？”李总监捏着打印出来的方案，手有点抖。方案里动了几个陈奕恒一直不敢碰的老项目，相当于要动集团里几个元老的蛋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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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陈浚铭靠在椅背上转笔，目光落在窗外。陈奕恒的车刚驶入大厦停车场，黑色的宾利，车牌号是他的生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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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起身往顶楼走，电梯里遇见张副总。那是个秃顶的中年男人，看见他时皮笑肉不笑：“小铭回来了？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但别太急功近利，陈氏的根基，不是随便能碰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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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浚铭没理他，电梯门开了径直走向总经理办公室。陈奕恒的秘书拦住他：“小铭总，总经理正在打电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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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他。”他靠在门框上，听见办公室里传来陈奕恒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隐忍的火气：“妈，林晚的事我自己处理，您别插手……对，股权转让的事，我知道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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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电话，陈奕恒捏着眉心靠在椅背上，指节泛白。陈浚铭推开门进去，把方案放在他桌上：“城南项目的新方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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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奕恒抬眼，眼底有红血丝，大概又是一夜没睡。他拿起方案翻了几页，眉头越皱越紧：“你想动城西的物流园？那是张副总负责的，他不会同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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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同不同意不重要。”陈浚铭走到他办公桌前，“重要的是，再不动，城南项目撑不过下个月。”他俯身时，闻到陈奕恒身上的酒气，还带着点消毒水的味道，“你喝酒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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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奕恒合起方案：“昨晚陪客户。”他起身要去倒水，动作却顿了一下，右手捂着后腰，脸色白了几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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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浚铭的心跳漏了一拍。那是旧伤，十年前留下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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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他十四岁，和陈奕恒在老宅的楼梯间玩闹，他脚下打滑摔了下去，陈奕恒扑过来垫在他身下，后腰撞在楼梯扶手上，当时就疼得站不起来。后来医生说伤到了骨头，阴雨天会复发，不能累着，不能喝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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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疼了？”陈浚铭的声音有点发紧，伸手想去碰他的腰，却被躲开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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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毛病了。”陈奕恒拿起水杯，手指在杯壁上留下浅浅的指印，“方案我会看，你先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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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浚铭没动。他看着陈奕恒转身时微驼的背影，忽然想起昨晚在会所门口看到的场景——林晚替他整理领带时，手也停在那个位置，陈奕恒却下意识地躲了，和现在躲他的动作一模一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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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他忽然开口，“林晚是不是找过张副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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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奕恒的背影僵了僵，没回头：“公司的事，你少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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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的伤呢？”陈浚铭的声音拔高了些，“你不管，我也不管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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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奕恒转过身，脸色冷得像冰：“陈浚铭，别忘了你的身份。”他顿了顿，声音放低了些，带着点疲惫的沙哑，“这不是在英国，没人惯着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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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浚铭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他知道陈奕恒在说什么——他是弟弟，是陈家二少爷，不是能对总经理指手画脚的人，更不是能质问他婚姻的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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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案我放在这了。”他转身往门口走，手放在门把上时，听见陈奕恒低声说：“晚上回家，我给你煮姜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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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顿住，陈浚铭没回头，轻轻带上门。走廊里的风从窗户钻进来，吹得他后颈发凉。他想起十年前在医院，陈奕恒躺在病床上，后腰缠着厚厚的纱布，却还笑着跟他说：“小铭别怕，哥没事，等哥好了，给你煮姜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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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姜汤是甜的，放了很多红糖。现在大概只剩下苦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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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林晚来项目部找他，手里提着个保温桶：“小铭，你哥说你胃不好，让我给你送点粥。”她笑得温婉，把保温桶放在桌上，“我看了你的方案，做得很好，就是……是不是太急了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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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浚铭打开保温桶，是小米粥，熬得很稠，上面撒了点枸杞。他知道陈奕恒胃也不好，尤其不能空腹喝酒，昨晚喝了那么多，今天肯定难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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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经理觉得，什么不急？”他舀了一勺粥，温度刚好，“等陈氏破产了，再慢慢商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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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的笑容僵了僵：“小铭，我知道你护着你哥，但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她从包里拿出份文件，“这是我和你哥的离婚协议，我已经签好字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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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浚铭捏着勺子的手停在半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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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股权转让的事，是我故意让张副总知道的。”林晚的声音低了些，“你哥太犟，不肯放下面子求助，我只能逼他一把。这协议……也是为了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她站起身，“粥你趁热喝，我先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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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渐渐远去，陈浚铭看着那份离婚协议，忽然觉得手里的粥有点烫。他拿出手机，给陈奕恒发了条消息：【晚上我回家煮姜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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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回复，他拿起那份新方案，转身往张副总的办公室走。有些骨头，总得有人来啃。他哥啃不动的，他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