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怀抱里的温度，冰冷坚硬，却又有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稳固。慕湮脸上的泪痕未干，身体还残留着方才的惊惧和此刻巨大的茫然。她看不见，只能依靠其他感官——他胸腔里那沉重陌生、却又真实存在的搏动，透过单薄的衣衫，一声声敲在她的耳膜上；他周身那股迫人的、令她本能战栗的气息似乎收敛了许多，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她无法理解的紧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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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别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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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便应了，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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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问缘由，不管因果。只因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表达他的意愿，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恳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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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安静地待在他怀里，最初僵硬的肢体慢慢放松下来，小心地将脸颊更贴合地靠在他胸前。那里没有寻常人的温热，只有琉璃玉石般的沁凉，但此刻，这冰凉却奇异地让她感到一丝安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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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睺计都拥着她，下颌轻轻抵在她柔软的发顶，嗅着她发间清淡的草药香和山野气息。怀中这具温软的身躯如此脆弱，他稍一用力便能碾碎，可此刻，他却觉得拥着比三界还重的份量。万载杀戮积攒的暴戾魔性在这份量下躁动不安，又被一种更陌生的情绪死死压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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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未与人这般贴近。创造他的魔尊只将他视为兵器，天庭仙神视他为孽障，三界众生惧他如虎狼。触碰之于他，唯有杀戮与毁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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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的触碰，却让他冰封的魔魂都在颤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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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他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手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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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湮感觉到怀抱的撤离，心里莫名空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向前摸索，指尖触到他冰冷的手腕，又飞快地缩回，像是被那低温烫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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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馍馍……”她小声提醒，指了指地上的方向，“要凉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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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睺计都低头，看着地上那个小小的、洗得发白的布包。他弯腰拾起，入手还有一丝微弱的余温。打开，里面是两个粗糙却蒸得宣软的麦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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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地看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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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湮有些忐忑地绞着手指：“我……我阿婆教的，说受伤了要吃热乎的才好得快……虽然你不吃东西，但……但摸着是热的，会不会舒服一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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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总是这样，用她所能理解的、最笨拙又最真诚的方式对他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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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睺计都拿起一个馍馍，递到她嘴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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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湮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张嘴，小小咬了一口。然后才反应过来，脸一下子红了：“是、是给你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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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他只有一个字，声音依旧沙哑，却没了之前的冷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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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湮乖乖地小口吃起来。他就拿着那个馍馍，静静地看着她吃。阳光透过深渊上方的缝隙，落在他布满裂痕的琉璃躯壳上，折射出细碎却黯淡的光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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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后，某种无形的隔阂似乎被打破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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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湮依旧每日前来，罗睺计都不再总是沉默地躺着。有时，他会在她絮絮叨叨说着村里琐事时，简短地回应一两个字。有时，他会在她摸索着寻找掉落药篓时，用一丝微不可察的魔气将那药篓推到她手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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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开始允许她触碰他正在缓慢愈合的魔躯。慕湮的指尖依旧柔软，带着草药的清苦和阳光的暖意，小心翼翼地拂过他那些狰狞的伤口和裂痕，嘴里嘀咕着“这里好像长好了一点”、“这里还是有点碎，要再敷些药才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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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依旧坚信她的草药起了神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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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睺计都从不解释。他只是在她靠近时，下意识地收敛周身所有可能伤到她的煞气与魔威，将那些足以令仙魔惊惧的力量压缩到极致，如同敛起利爪的凶兽，小心翼翼地，护着掌心一朵全然不设防的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