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湮对着那枚冰冷的令牌,枯坐了整整一夜。</p>
指尖无数次滑过那莹润冰冷的表面,又如同被灼伤般猛地缩回。</p>
天亮时分,她终于用颤抖的手,紧紧握住了那枚令牌。冰冷的触感顺着掌心直抵心脏,让她打了个寒颤。</p>
她摸索着下炕,收拾了那个小小的、空荡荡的包袱——里面只有几件破旧的衣物和那点可怜的铜钱。</p>
她走到门口,手按在门板上,呼吸急促。</p>
阴影里,没有任何动静。他仿佛已经离去,或者根本不在意她的选择。</p>
慕湮一咬牙,猛地拉开门,踉跄着冲了出去。</p>
冷风扑面而来,带着自由的气息,却也带着无所依凭的恐慌。</p>
她紧紧攥着那枚令牌,像是攥着唯一的救命稻草,凭着记忆和感觉,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村外走去。</p>
这一次,没有无形的力量为她拂开障碍。她摔倒了,手掌擦破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火辣辣地疼。她爬起来,继续走。</p>
沿途遇到的村民,似乎比往日更加沉默,看到她,都远远避开,眼神惊疑不定,仿佛她身上沾染了什么不祥之物。</p>
她手中的令牌,隐隐散发着微光,似乎真的在威慑着什么。</p>
她一路“顺利”地走出了村子,走到了当初她摔倒在雪地里的那个路口。</p>
接下来,该去哪里?她站在路口,茫然四顾(尽管她看不见),只觉得前路茫茫,每一步都踏在虚空里。</p>
寒冷和饥饿很快袭来。她找到一棵避风的大树,蜷缩在树下,从包袱里拿出硬邦邦的干粮,小口小口地啃着。</p>
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冰冷地划过脸颊。</p>
自由的滋味,原来如此冰冷,如此……孤独。</p>
比她在那间有炉火的茅屋里,更加孤独。</p>
至少那里……是温暖的。</p>
至少那里……还有……</p>
她猛地止住思绪,不敢再想下去。</p>
夜幕降临,野外的寒风如同刀子。单薄的衣物根本无法抵御。她冻得瑟瑟发抖,紧紧抱着自己,依靠着树干,听着周围不知名野兽的嚎叫,恐惧得无以复加。</p>
那枚冰冷的令牌被她捂在胸口,却散发不出一丝暖意。</p>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凌乱的脚步声和粗鲁的调笑声由远及近。</p>
“嘿!这儿有个小娘子!” “大晚上的,一个人在这儿,等情郎呢?” “模样还挺标致,可惜是个瞎的……”</p>
是几个赶夜路的闲汉,带着酒气,围了上来。污言秽语和下流的打量,如同黏腻的毒蛇,缠绕上慕湮。</p>
慕湮吓得魂飞魄散,紧紧攥着令牌,尖声道:“别……别过来!我有……我有……”</p>
“有什么?有钱啊?拿出来给爷们儿瞧瞧?”一个闲汉淫笑着伸手就来抓她的包袱。</p>
另一个则直接去摸她的脸。</p>
慕湮惊恐地尖叫,挥舞着手臂胡乱抵挡,那枚令牌脱手飞出,落在不远处的草丛里,微光瞬间黯淡。</p>
“嘿!还敢反抗?”闲汉被激怒了,一把揪住她的头发。</p>
慕湮绝望地闭上了眼睛。</p>
预想中的疼痛和侮辱并未降临。</p>
揪住她头发的手猛地松开了,紧接着是几声短促到极致的、仿佛被硬生生掐断在喉咙里的闷哼,以及重物倒地的声音。</p>
然后,一切归于死寂。</p>
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盖过了酒气。</p>
慕湮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停止了。</p>
冰冷的、熟悉的气息,如同浓雾般降临,将她周身包裹。</p>
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拾起掉落在草丛里的那枚令牌,塞回她僵硬的手中。</p>
然后,那只手抚上她的头顶,极其短暂地、生硬地停留了一瞬,仿佛一个笨拙的安抚。</p>
慕湮猛地睁开眼睛(尽管她看不见),泪水汹涌而出。</p>
她知道了。</p>
他一直都在。</p>
他从未真正离开。</p>
所谓的自由,所谓的选择,从来都不存在。</p>
她依旧在他的囚笼里。只是这囚笼,从一间茅屋,变成了整个天地。</p>
而她可悲地发现,在刚才那极致的恐惧和绝望中,感受到他气息降临的刹那,她心中涌起的,竟然是……安心。</p>
她崩溃地跌坐在地,失声痛哭。</p>
为这无法挣脱的命运,为这令人绝望的安心,也为自己那一点点彻底湮灭的、对自由的渴望。</p>
罗睺计都站在她面前,脚下是几具迅速冰冷僵硬的尸体。猩红的魔瞳看着她痛哭,看着她手中紧紧攥着那枚失而复得的令牌,魔心深处那片裂开的冰原,悄然蔓延,无声地塌陷了一角。</p>
他好像……又错了。</p>
而且,错得更加彻底。</p>
他俯身,将她从冰冷的地上抱起。这一次,她没有挣扎,只是将脸埋在他冰冷的颈窝,眼泪无声地浸湿他的衣襟。</p>
他抱着她,一步步,朝着那间亮着温暖炉火的茅屋走去。</p>
背影在荒凉的月色下,显得格外沉默,格外……孤独。</p>
仿佛不是他囚禁了她。</p>
而是他们二人,一同被囚禁在了这座名为“罗睺计都”的、永恒的孤岛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