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霖仙官再入太晨宫时，身后跟着两名低眉顺目的仙侍，手中捧着的并非往日经文或奏表，而是几卷新寻来的典籍。书封素净，材质非纸非帛，透着一股沉静之气，题着《万灵草木疏》、《九天真金录》这类名目。</p>
他躬身将典籍呈于玉案，眼角风飞快扫过殿内。石心仍坐在她那方小玉榻上，正对着一面冰鉴，好奇地触碰镜中自己的影像，指尖点一下，漾开一圈微光，她便抿唇无声地笑。</p>
东华帝君目光掠过那些典籍，未立即翻阅，只微一颔首。重霖会意，领着仙侍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宫门无声合拢，将内外隔成两个世界。</p>
殿内静极，只余冰鉴中偶尔漾起的细微水纹声。</p>
东华看向石心。她似乎玩腻了镜子，正低头摆弄着裙带上系着的一枚小小玉环，那是前几日他随手给她佩上的，内含一丝镇魂安神的微末仙力。</p>
他朝她伸出手。</p>
石心抬头，放下玉环，赤足走来，习惯性地将手放入他微凉的掌心。</p>
东华未带她去云床，而是引至玉案前。他坐下，让她立于身侧。案上，《万灵草木疏》无风自动，书页翻卷，最终停在一页。其上绘一株仙草，叶呈九窍，通体碧莹，旁有古篆小字注解。</p>
“识得此物否？”他问，声线平直，如击寒玉。</p>
石心茫然摇头，目光却被那栩栩如生的图绘吸引，忍不住伸出指尖，想去碰那书页上的碧草。</p>
指尖将至，书页上的图绘忽然活了过来，碧草轻轻摇曳，散发出一圈柔和光晕，甚至有一缕极淡的、模拟出的清苦药香弥漫开来。</p>
石心吓了一跳，倏地收回手，睁大眼睛看东华。</p>
“九窍通幽草。”东华指尖点过那古篆字迹，“生于冥府与人界交界，万年一熟，其汁液可涤荡魂垢。”</p>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如同在阐述天地至理。那活过来的图绘随着他的话语，演示着草叶如何被采集，汁液如何被淬炼。</p>
石心似懂非懂，但看得极是专注。她不再试图触碰，只是紧紧挨着东华的手臂，小脸仰着，琉璃般的眸子里倒映着书页流转的光华。</p>
东华又翻过几页，皆是奇花异草，珍矿灵物。每一页，他都只择其最紧要的特性道来，言简意赅，无半分冗余。图绘随之活化，演示特性，甚至模拟出金石撞击之声、火焰灼烧之形。</p>
石心起初只是看，后来，当东华说到“赤炎金晶，性烈，触之即焚”时，那书页上模拟出的烈焰让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小手攥紧了他的袖口。</p>
东华话语微顿，垂眸看了一眼她攥紧的小手，复又抬眼看那书页。模拟出的烈焰声势悄然减弱了几分，只余温暖光华。</p>
他并未停顿，继续向下讲述。</p>
如此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石心眼中已渐露疲色，虽仍努力看着，那专注却不如最初。</p>
东华合上《万灵草木疏》。</p>
案上现出一张素笺，一支玉笔自行蘸墨。</p>
“今日所述，记下。”他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