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被蒙头,黑暗与自身的体温将外界隔绝。那屋顶上执着的“嗒嗒”声,却像是敲在了心壳上,不痛,却也无法全然忽略。</p>
墨兰维持着这个姿势,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那声音渐渐稀疏,最终彻底停止。夜空恢复了它该有的寂静,唯有更漏迢递,提醒着时光流逝。</p>
她没有动,仿佛真的睡着了一般。</p>
翌日清晨,天色灰蒙蒙的,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水敲打着新植的藤蔓叶片,发出沙沙的轻响,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花草的湿润气息。</p>
云栽进来伺候梳洗时,眼神有些闪烁,欲言又止。</p>
“有话就说。”墨兰对着铜镜,声音平淡。</p>
云栽踌躇了一下,小声道:“姑娘,昨夜……巡夜的婆子说,好像看见小王爷……从咱们院墙那边离开,身上都淋湿了……”</p>
墨兰执梳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镜中映出的眉眼依旧清淡:“多嘴。”</p>
云栽立刻噤声,不敢再言。</p>
用过早膳,雨势未停。墨兰坐在窗边,看着窗外雨丝如织,将院中花草洗得愈发青翠欲滴。那堵高高的、爬满藤蔓的院墙,在雨幕中显得格外沉默而坚实。</p>
她忽然有些怔忡。自重生以来,她一心只想避开前世的漩涡,活得像个边缘的看客,冷眼旁观着盛家的悲欢,将自己隔绝在所有情感与牵扯之外。她以为这样便能得个清净,图个自在。</p>
可赵瑾的出现,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不管她愿不愿意,都强行激起了滔天波澜。他霸道,幼稚,行事毫无章法,却又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执着,一点点、一寸寸地,凿开她冰封的外壳,将他的存在,蛮横地烙印进她的生活里。</p>
她厌烦,抗拒,甚至恐惧这种失控的感觉。</p>
可昨夜,听着那持续不断的、幼稚的敲击声,她除了最初的荒谬与恼怒,心底深处,似乎还有一丝极微弱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异样。</p>
那不是心动,更像是一种久违的、被人在意的感觉。尽管这“在意”的方式如此奇葩,如此令人啼笑皆非。</p>
前世的她,汲汲营营,用尽手段去争、去抢,所求的,也不过是旁人的一点关注,一点怜爱。可最终,得来的多是利用与背叛。这一世,她什么都不想要了,偏偏有人将她弃若敝履的,硬塞到她手里。</p>
命运,真是讽刺。</p>
“姑娘,”露种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门房那边收到一份帖子,是给您的。”</p>
墨兰回神,接过帖子。是永昌伯爵府吴大娘子送来的,邀她过府赏玩新得的几幅古画。</p>
她看着帖子,指尖微微用力。吴大娘子与齐王府走得近,这赏画宴,只怕又是醉翁之意不在酒。</p>
若在以往,她必定寻个借口推脱。可今日……</p>
她看着窗外缠绵的雨丝,看着院中那片被赵瑾强行改造过的、生机勃勃的景致,心头那点沉寂许久的东西,似乎被这雨水浸润,松动了一丝。</p>
她忽然不想再躲了。</p>
躲也无用。那人若想见她,总有千百种法子。与其被动地等着他下一次更出格的行径,不如……</p>
“回复吴大娘子,届时我会前往。”她将帖子递还给露种,声音平静无波。</p>
露种和云栽皆是一愣,随即应下,眼神里却都带着惊疑。姑娘……竟然答应出门应酬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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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永昌伯爵府。</p>
吴大娘子这次宴请的规模不大,只请了几位素日交好、又颇通文墨的夫人小姐。厅堂内布置得清雅,墙上果然挂了几幅据说是前朝名家的山水真迹。</p>
墨兰到得不早不晚,穿着一身藕荷色素面锦缎长裙,鬓间只簪一支白玉簪,打扮得比在场多数人都要清淡。她安静地坐在角落,听着吴大娘子与几位夫人品评画作,偶尔附和一两句,言辞得体,却也不多话。</p>
她的出现,自然引来了不少目光。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审视,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羡慕或嫉妒。毕竟,齐小王爷为她做的那些荒唐事,早已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p>
墨兰只作不知,眼观鼻,鼻观心。</p>
果然,赏画过半,厅外传来一阵熟悉的、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脚步声。</p>
赵瑾来了。</p>
他今日依旧是一身玄色常服,只是料子更显矜贵,袖口衣摆处用金线绣着暗纹,行动间流光隐现。他似乎瘦了些,下颌线条更显凌厉,眉眼间的桀骜依旧,只是在踏入厅堂,目光扫过角落那抹藕荷色身影时,那桀骜之下,飞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紧张。</p>
吴大娘子笑着迎上去:“小王爷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p>
赵瑾随意摆了摆手,目光却仍黏在墨兰身上,语气是他一贯的理所当然:“路过,听说你这儿有好画,进来瞧瞧。”</p>
他径直朝着挂画的那面墙走去,状似认真地看了几眼,然后,脚步便“自然而然”地挪到了墨兰坐着的角落附近。</p>
厅内众人的说笑声不自觉地低了下去,所有的注意力都若有若无地集中在了这一处。</p>
赵瑾就站在离墨兰几步远的地方,背对着众人,面朝着墙上一幅《雪景寒林图》,仿佛看得入了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