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合拢的轻响,像是一个确凿的句点,敲在了墨兰的心上。室内烛火因门扉开合带起的微风,不安地摇曳了几下,复又归于稳定,将她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拉得细长而寂静。</p>
她依旧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那片被他攥过、划过的地方。布料细腻,触手微凉,可底下仿佛还潜藏着一丝未散的、属于他的滚烫。那温度并不灼人,却顽固地渗透进来,熨帖着皮肤,让她想忽略都难。</p>
窗外月色清寒,透过新换的鲛绡纱帘,变得朦胧而温和,静静流淌进来,与室内的暖黄烛光交融,在地面铺开一片静谧的光晕。</p>
这一夜,林栖阁内外,都陷入了一种不同以往的安静。</p>
没有笛声,没有石子敲击瓦片,没有突如其来的闯入,也没有侍卫刻意放轻却依旧能被察觉的脚步声。只有风吹过藤蔓叶片的沙沙细响,和远处隐约传来的、盛府守夜人规律梆子声。</p>
墨兰躺在床榻上,帐幔垂下,隔绝了大部分光线。她闭上眼,却了无睡意。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方才的画面——他攥着她衣袖时执拗又小心的手指,他递过受伤的手时那带着委屈的眼神,她低头吹气时他骤然僵直的身体和瞬间暗沉汹涌的眼眸,以及最后,他退出门时那灿然却难掩傻气的笑容,和那句……</p>
“明天再来。”</p>
四个字,说得理所当然,带着他惯有的蛮横,却又因那笑容,奇异地褪去了攻击性,只剩下一种……黏人的笃定。</p>
她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那里面还沾染着淡淡的兰芷香气,是她惯用的,此刻却仿佛混入了一丝极淡的、属于他的清冽气息。</p>
阴魂不散。她在心里又骂了一句,可这一次,那厌烦底下,却泛不起多少波澜了。更像是一种……无可奈何的认命。</p>
是啊,认命。</p>
他这般不管不顾地撞进来,用最笨拙又最执着的方式,在她密不透风的冷漠外壳上,硬生生凿开了一道口子。她躲了,厌了,烦了,甚至试过反击,可他就像那藤蔓,越是打压,缠绕得越紧。</p>
或许,从她默许那盆半死不活的兰草留在墙角,从她没有扔掉那只丑荷包,从她在他掌心那一下轻挠开始……不,或许更早,从他在宫宴上为她踹翻桌案,在她头顶扔了一夜石子开始,有些事情,就已经偏离了她预设的、摆烂到底的轨道。</p>
她终究不是一块真正的石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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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光未亮,墨兰便醒了。</p>
或者说,她几乎一夜未曾深眠。</p>
起身梳洗时,云栽和露种伺候得格外小心翼翼,眼神里带着窥探,却又不敢多问。姑娘今日的气色,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具体哪里不同,又说不上来。依旧是那副清淡模样,可眉宇间那挥之不去的倦怠与疏冷,仿佛被晨露洗去了些许,透出点难以形容的……活气?</p>
用过早膳,墨兰如常坐在窗下看书。目光落在书页上,心思却有些飘忽。眼角的余光,总是不自觉地瞥向院门方向。</p>
他在宫宴上那般宣告,又揍了安阳郡主的兄长,这两日外面怕是早已风言风语传遍了。他今日若来,会是什么时辰?又会以何种方式?</p>
她发现自己竟在揣测他的行为。这认知让她微微蹙眉,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书卷上。</p>
时间在安静的等待(或许并非刻意等待)中缓缓流逝。阳光逐渐明亮,透过纱帘,在书页上投下斑驳的光影。</p>
将近午时,院门外终于传来了动静。</p>
不是侍卫送东西时利落的脚步声,也不是他往日那般不管不顾直接闯入的动静。而是……一种略显嘈杂,夹杂着工匠工具碰撞和管事低声指挥的声响。</p>
墨兰执书的手顿了顿。</p>
云栽快步出去查看,不一会儿回来,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古怪神色:“姑娘……是,是小王爷派来的人,还带着工匠,说……说要把咱们林栖阁通往花园的那道月洞门,给……给封起来。”</p>
“封门?”墨兰抬起眼。</p>
“是,”云栽咽了口唾沫,“管事是这么说的,说……说那边人来人往,太过嘈杂,怕扰了姑娘清修。封起来,只留正门出入,更……更清静些。”</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