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梓馨殿，烛火幽幽，映照着案前的身影。</p>
皓翎少昊搁下笔，案上两封墨迹未干的信静静躺着，一封写着“玉山王母亲启”，另一封则是“西炎王亲启”。</p>
他指尖轻轻抚过信笺，似在斟酌字句是否妥当，片刻后，才将信递给侍立在一旁的龟文。</p>
<span>皓翎少昊</span>“送往玉山和西炎山。”</p>
“是。”龟文躬身，双手恭敬接过。</p>
待龟文退下，殿内复归寂静。</p>
少昊垂眸，目光落在指间那枚白骨指环上，指节微动，轻轻摩挲着冰凉的骨面。</p>
夜风穿窗而入，烛火摇曳，在他深邃的眉眼间投下浅浅的阴影。</p>
<span>皓翎少昊</span>“阿珩……”</p>
他低语，嗓音低沉，似叹似念，</p>
<span>皓翎少昊</span>“小夭回来了，我终于又听见她喊我爹爹了。”</p>
窗外，月色如水，洒在五神山的飞檐之上，远处海浪轻拍礁石，声声入耳。</p>
他静坐良久，指腹一遍遍抚过指环，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那个记忆深处的身影。</p>
.</p>
.</p>
夜色如墨，星河低垂，华音殿的院子里燃着几簇篝火，木柴燃烧的噼啪声混着烤羊的香气，在晚风里悠悠飘散。</p>
阿婼蹲在火堆旁，手里握着一把香料，正往滋滋冒油的羊腿上撒，韶华蹲在她身旁，时不时翻转着架子上的肉，火光映在她清丽的侧脸上，衬得她眉眼如画。</p>
涂山璟站在一旁，手里端着盛满酱料的瓷碗，适时递过去，他动作熟稔，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p>
不远处，玟小六和瞫湛并肩坐在石凳上纳凉。</p>
石桌上摆着瓜果、青艾糕、鸡爪等零嘴，玟小六捏了块糕点塞进嘴里，眯着眼满足地嚼着。</p>
瞫湛侧头看他，目光沉静而专注。</p>
<span>瞫湛</span>“以后我该叫你什么名字？”</p>
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p>
玟小六动作一顿，咽下嘴里的糕点，转头看他，眼里带着笑意，</p>
<span>玟小六</span>“我的父亲是皓翎王，母亲是西炎王姬。”</p>
<span>玟小六</span>“我的大名是皓翎玖瑶。”</p>
<span>玟小六</span>“因为额上有一朵桃花胎记，爹娘也叫我小夭。”</p>
<span>玟小六</span>“取‘桃之夭夭，生机繁盛’的意思。”</p>
他顿了顿，眉眼弯弯，</p>
<span>玟小六</span>“不过现在，你还是叫我小六吧！”</p>
瞫湛沉默片刻，轻声开口，</p>
<span>瞫湛</span>“虽然知道不管你是谁，你都是你，可……”</p>
<span>玟小六</span>“怎么？”</p>
玟小六挑眉。</p>
<span>玟小六</span>“你怕了？”</p>
瞫湛看着她，唇角微扬。</p>
<span>瞫湛</span>“我一直都怕。”</p>
<span>瞫湛</span>“有了念想自然会生忧虑，有了喜爱自然会生恐惧。”</p>
<span>瞫湛</span>“如果不怕，倒不正常。”</p>
玟小六眨了眨眼，忽地笑出声。</p>
<span>玟小六</span>“听不懂你说什么。”</p>
两人相视而笑，暖意融融。</p>
这时，涂山璟端着烤好的羊肉走过来，阿婼和韶华紧随其后。</p>
玱玹不知何时也来了，手里拎着一坛酒，步履从容地在石桌旁坐下。</p>
<span>西炎玱玹</span>“这是我两百年前酿的酒。”</p>
<span>西炎玱玹</span>“如今只剩这一坛了，一直没舍得喝。”</p>
玱玹拍开泥封，酒香瞬间溢了出来，清冽中带着一丝甘甜。</p>
他给每人斟了一碗，众人端起酒碗，轻轻一碰。</p>
<span>玟小六</span>“好酒。”</p>
玟小六仰头一饮而尽，咂了咂嘴，眼睛亮晶晶的。</p>
玱玹见阿婼也一饮而尽，微微倾身，低声提醒，</p>
<span>西炎玱玹</span>“慢些喝，这酒后劲足。”</p>
阿婼抿唇一笑，乖巧的点了点头。</p>
<span>西炎玱玹</span>“小夭，这里只有我们几个人。”</p>
玱玹转头看向玟小六，</p>
<span>西炎玱玹</span>“我想知道你离开玉山后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p>
瞫湛也抬眼看他，眼底藏着关切与好奇。</p>
玟小六垂眸，指尖轻轻摩挲着酒碗边缘，沉默片刻。</p>
阿婼察觉到他的迟疑，轻声开口，</p>
<i>皓翎婼</i>“姐姐若不想说，便不说了。”</p>
<span>玟小六</span>“迟早都要说的，不过，我只讲一遍。”</p>
<span>玟小六</span>“日后父王和外祖父问起来，你们去告诉他们吧。”</p>
玱玹点头。</p>
<span>西炎玱玹</span>“好。”</p>
玟小六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p>
<span>玟小六</span>“我跟着她们下山，原本以为能回五神山，可后来……”</p>
记忆在一瞬间拉扯出来，回到那个下午。</p>
她记得，那是极其冷的一个冬天。</p>
玉山，两名身着皓翎服饰的宫女沿着蜿蜒的山径缓步下山。</p>
＂王姬还闹着要回五神山呢，真是不知好歹！＂宫女小红道。</p>
旁边的宫女小蓝听了，嗤笑一声，＂陛下和她娘已经和离，她早就不是皓翎的王姬了，有什么脸面回五神山？＂</p>
小红眼中闪过一丝鄙夷，讥讽道: ＂听说她娘是因为与别的男人有染，才被陛下休弃的。＂</p>
山雾渐起，青石小径上，童年小夭的身影由虚到实，孤零零地站在宫女身后数丈之外。</p>
她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手指紧紧攥着肩带，指节发白。</p>
宫女刻薄的话语一字一句刺进耳中。</p>
＂陛下没把她这个孽种杀了，已经是大发仁慈，她还让咱们传话很是思念陛下，请陛下快来接她，真是可笑！＂小蓝掩唇讥笑道。</p>
小红冷哼一声，＂死丫头也不想想，陛下如果还想要她这个野种，会让她在玉山上眼巴巴等七十年吗？＂</p>
小夭浑身发抖，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上，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宫女越走越远，背影渐渐消失在雾气里。</p>
山风呜咽，卷起她单薄的衣角，仿佛连天地都在替她悲鸣。</p>
＂爹爹……你真不要我了吗？＂她缓缓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膝盖，把脸埋进臂弯里，无声痛哭。</p>
.</p>
<span>西炎玱玹</span>“简直满口胡言！她们该死！”</p>
玱玹猛地摔了手中的酒碗，瓷片碎裂，酒液溅落一地，他脸色阴沉，眼中怒火翻涌。</p>
<i>皓翎婼</i>“别气了，父王已经惩罚过她们了。”</p>
阿婼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柔声安抚。</p>
玱玹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怒意，可眉宇间的冷意仍未散去。</p>
<span>瞫湛</span>“后来呢？”</p>
<span>玟小六</span>“后来我先是去了冀州，他们都说娘已经战死在冀州。”</p>
<span>玟小六</span>“可她出征前明明答应了我要回来。”</p>
<span>玟小六</span>“我总不相信她会那么狠心，抛下我离开。”</p>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p>
<span>玟小六</span>“历经艰险到了冀州，却始终没有找到娘……”</p>
<span>玟小六</span>“后来，我也不知道能去哪里，就在大荒四处流浪。”</p>
<span>玟小六</span>“那时候中原纷争不断，很不太平……”</p>
一时间，所有记忆顺着此刻往前拉。</p>
街道尘土飞扬，人群嘈杂混乱。</p>
衣衫褴褛的小夭缩在墙角，蓬头垢面，瘦小的身躯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她饿得胃里绞痛，却只能紧紧抱住膝盖，试图抵御寒冷和饥饿。</p>
不远处，一群人围在告示前指指点点。</p>
一个化形未全的妖怪，头上还顶着两只毛茸茸的耳朵，正啃着一只鸡腿，咬了一口后嫌弃地“呸”了一声，随手将鸡腿丢在地上。</p>
小夭眼睛一亮，顾不得许多，立刻冲过去捡起鸡腿，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p>
她一边吃，一边从人群的缝隙中瞥见告示上的画像，两张不同的告示，一张来自西炎王，一张来自皓翎王，而画上的人，赫然是她自己。</p>
小夭怔住，嘴里还塞着鸡肉，呆呆地看着那两张画像。</p>
画中的女孩面容精致，衣着华贵，与她此刻的狼狈判若两人。</p>
妖怪瞥了画像一眼，嗤笑一声，＂告示上说什么？＂</p>
妖怪粗鲁地推了推身旁穿着残破军服的兵匪，那兵匪本要发怒，转头见是个半化形的妖物，顿时变了脸色，堆起谄媚的笑。</p>
＂告示上写着皓翎大王姬走失，皓翎王和西炎王都在四处寻找，若有提供消息者，必有重赏。＂他咂了咂嘴，眼中闪过贪婪，＂这可是全大荒最值钱的人了，若能拿她去领赏，几辈子都不愁了。＂</p>
＂你们人族就是目光短浅，钱有什么用？＂妖怪舔了舔尖牙，压低声音，＂听说这小丫头在玉山住了七十年，是王母唯一的徒弟，蟠桃当饭吃，玉髓当水喝，全身都灵气汇聚，要是吃了她，修为必能大增。＂</p>
小夭浑身一僵，手中的鸡骨头“啪嗒”一声掉在地上。</p>
她悄悄后退，可慌乱间，额前散乱的头发被风吹开，那枚桃花胎记赫然显露。</p>
妖怪的瞳孔骤然收缩，猛地指向她，＂是她！＂</p>
一瞬间，整条街的目光都聚集过来。</p>
小夭转身就跑。</p>
街道在视线中扭曲成模糊的色块，耳边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喘息和身后妖怪兴奋的嘶吼。</p>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p>
小夭拼命奔逃，拐过几条巷子后，忽然看见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孩子蹲在路边，伸着脏兮兮的手向路人乞讨。</p>
她猛地停住脚步，一个念头闪过。</p>
下一刻，她抓起地上的湿泥，胡乱往脸上抹去，又扯乱头发，遮住额前的桃花胎记。</p>
然后，她学着那些孩子的样子，蜷缩着蹲在他们旁边，低着头，让自己彻底融入这群小乞丐之中。</p>
妖怪很快追了过来，猩红的眼珠扫视四周，鼻翼翕动，嗅着空气中残留的灵气。</p>
＂都起来！一个不许跑！谁跑我就吃了谁！＂妖怪暴怒道。</p>
乞丐孩子们吓得瑟瑟发抖，谁都不敢动。</p>
小夭低着头，手指死死掐进掌心。</p>
要是没有胎记就好了……</p>
妖怪粗暴地抓起一个个孩子，凑近他们的脸仔细查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