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兴寺中的寒食节宴席一直到黄昏方罢,使主张淮深不胜酒力先行回府歇息去了。其余众人酒足饭饱,也纷纷告辞,携家眷子女各回各家。
没有人注意张延思和张延嗣二人坐了一辆马车,由心腹手下驾驭着,兜兜转转过了几道街,来到城北一处偏僻邸店,径直进了后院方才停下。
沙州本地地贫民少,物产不丰,城内邸店一般都是做的转口贸易,售卖的都是来自伊西诸州的棉布铁器,来自于阗的玉石丝绸毛毯,来自中亚天竺的香料宝石染料等货物,所以,邸店都开在罗城中北街上的东西市。这里离城门近,方便商队进出敦煌城。
二人下得车来,张延嗣低声对张延思道:“大哥,你喝了酒,一会儿进去后我来同那般人讲话,你小心些,最好不要出言。”
“晓得,二弟,有必要如此小心吗?”
“今日我们要做的事关你我生死,事成则荣华富贵,事败则深身死族灭,如何算不得大事?”
“好,好,还是二弟你做事周全,谋划得当,大兄听你的便是,还是先进去吧”
说话间,房门打开,窜出几个面貌凶恶,手持刀盾锤斧的武士,身材孔武有力,但穿着臃肿,估计是袍服内穿了铁甲,上来团团围住了兄弟二人。
这些人看过去各族人都有,温末,羌,吐蕃,回鹘,甚至还有几个满脸刀疤的汉人,个个儿看过去都是军阵厮杀汉。
张延嗣连忙小声说:“梅勒达干,休要误会,是我们二人。”
天色昏暗,梅勒达干仔细看了清楚后,凶声道:“怎么如此迟?后边没人跟踪吧?”。
“对不住,龙兴寺内寒食设宴,一直不得脱身,也不敢提前退席,以免得漏了马脚。”
又接着说:“我们兄弟警醒着呢。一路上无人盘问,更无人跟踪,还是进房说吧”
“多措,你带俩兄弟在门口守着。其他人进屋,别被外人发现了。”
“是,达干”。名叫多措的一名魁梧雄壮的回鹘手下,提着一把长柄重斧,领着两人跑去了院门处把守。
其余人等进了屋内,不等众人坐定,张延嗣就问梅勒:“达干,这次大汗派了多少人来沙州?”
“五十人,都是我回鹘大可汗亲自挑选的汗帐侍卫和各族勇士,最是忠诚骁勇。三十人对付使府内几个护卫,剩下的对付刺史府,以有备算无备,必能建功。那张淮深当年用偷袭之计打破了我回鹘甘州城,迫使前可汗引火自焚于城楼,可汗怀恨已久,不能报仇,这次终于可以得偿所愿。”梅勒说道。
“可汗对你兄弟俩可是很器重的,事成之后,你们坐了沙州节度使之位,可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将肃州让于我乌母主可汗,如果到时候反悔,可汗可是要发怒的,兴大兵来自取,二位可是要。。。”梅勒对着二人说着比了一个砍头的手势。
“不会忘,不会忘,达干说的是哪里话来?可汗对我们可是天高地厚之恩,再说我大唐天子既然册封了可汗为英义可汗,统领河西诸州,那就是我们沙州的长官。一个小小的半个肃州,要来何用,便当我们兄弟俩的贺礼,送与英义可汗也无妨。”张延嗣抖了下,弯着腰恭维着说道。本来就瘦小的身子在高大强壮的梅勒面前如同小鸡见了狐狸。
“如此便好,再说一下我们的计划,免得晚上出错丢了自家性命”
“诸位勇士,听某家一言。今日寒食节,休沐三天假,使府内值夜上翻的宿卫牙兵,人数必有减少,防备也必有松懈,是我等发动的最佳时机。”张延嗣小声说道。
“切记,今夜丑时发动,分作两部,我和梅勒带领一部,路上如果遇到巡街,你等便说是我的亲卫,等我骗开使府大门后,你等便可冲将进去,不过不要恋战,只需杀了那老贼及陈氏贱人及其六子即可,大哥,你带着氾氏子弟和多措带领另一队回鹘勇士,负责解决张淮鼎一家三口。事成后,达干及诸位勇士速速化整为零,抢出沙州城去,不能出城的就回到此处,扮作正经商人即可。至于我们两兄弟后续会有控制全城的计划”张延嗣信心满满地说着安排和退路。
“选在今日,原因有二:一是今日寒食节,按惯例归义军各关键位置上的首脑都会悉数回沙州宴饮聚会,就连常年统领游奕军在管内游奕的张延绶也回了使府,如此便可以将节度使全家上下一网打尽,还有就是今日人人喝酒,防守松懈,更利于你等全身而退。切不可辜负了如此的良辰美景啊,哈哈哈哈”张延嗣的小眼睛中迸发着疯狂的光芒,唇上三绺鼠须抖动着。
“好了,今夜事关重大,可汗在甘州等着诸位的好消息,要做到万无一失,如此大家可都听清楚了?”梅勒大喝一声。
“听清楚了”众武士齐声答道。
“还有两个时辰,大家去睡一觉,养足精神。今夜诸位当杀敌建功,可汗自有奖赏。”梅勒鼓舞着士气,又转头盯着张延嗣。
“记住你们的承诺!”
“尽管放心,我们一言九鼎,决不食言。”张延嗣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说完之后,兄弟二人也不久留,告别众人,上了马车,悄声出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