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纵使师明渊有足够的能力在诸位教授之间混得游刃有余,他们毕竟受人之托,也不可能丢下师明渊就跑去玩儿了,还得在一旁守着。
师晓瓀一听到听不懂的东西,就容易犯困,拜托这几人帮忙照看一下后,就自己溜去别的地方玩儿了。
他这么一溜达,还真不知道是溜没溜达对地方。
“对不起,十分感谢你的赏识,你很优秀,是我个人原因,无法考虑你的请求。”陆行知连拒绝别人告白的时候也能八面玲珑,把错误归结于自己,既不会让人感到尴尬,又会明确的拒绝。
“瓀瓀你在这里唔”
师晓瓀被吓个够呛,还有比听别人拒绝告白墙角的时候被抓包更尴尬的事吗
师晓瓀恨不得原地种进花圃里算了,只要他不做人,就不会感到尴尬吧。
因为偷听墙角被打断,师晓瓀也不知道陆行知拒绝的理由是什么,就算好奇得要死,他也觉得不可能做出跑去问正主的事来。
可是真的好在意啊
行知哥为什么会拒绝那个oga呢
是因为有喜欢的人还是因为没有喜欢的人。
后半夜,师晓瓀整个人都有些失魂落魄的。
“在想什么”
师明渊的问话并没有把他从思绪当中抽离出来。
“明渊哥,你觉得行知哥喜欢什么样的人呢”oga低着头数脚边的石子,因此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少年冷若冰霜的神色。
他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个答案,于是偏过头,便看见了被月色撒上了一层霜的侧脸。
少年的薄唇紧抿着,那双极深的眸子里沉着极深的蓝,好像要把人拽进深渊。
“明渊哥”
师明渊回神,对着他微微一笑“抱歉,有点走神了,刚刚你说什么”
师晓瓀只有勇气问第一次。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面对陆行知的时候,所有的勇气和自信都会被吞没殆尽,只留下自卑和胆怯。
行知哥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应该知书达礼的oga,这样才会有共同的语言,而不是听他整日说些无聊又幼稚的话题。
他脸上的光渐渐黯淡下来,月光下,看上去有些悲伤。
小小的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手包裹起来。
师晓瓀看向旁边的人,目光坠进了那双深渊一般的眸子。
“有件事情,我好像一直忘记跟你说。”
“刚到这个家的时候,所有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陌生的、需要警惕的。”
“或许是曾经的地方给我带来的习惯,我总是戒备着所有的人。”
“是你告诉我,这个世界上还有光。”
那片深渊仿佛被灌满了水,温柔得都要溢出来。
“对我来说,你胜过世间的所有人。”
那满溢的温柔一点点蔓延过来,将他从黑暗里托了起来。师晓瓀看着眼前的人,忽的跳起来一把抱了上去,把脸深深埋进人颈窝。
“谢谢你,哥哥。”
托着他的少年视线向下轻轻一扫,便能看见裸露在外的、并不明显的腺体。
白净的、柔嫩的,似乎泛着香甜的气息。
那深渊里的潮水褪去,连光也被全数掠夺,深不见底。
。
师晓瓀被师明渊鼓励完之后,总算是振作了起来,只是可惜马上就要开学了,他放假最后这几天又忙,等他再次见到陆行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今年秋天来得早,连绵的几天秋雨过后,天气也凉爽下来。夏天的尾巴被一点点染成了靓丽的金黄色。
师晓瓀这段时间住在本家,晚自习回家和师明渊一起上网课,下午放学就往家里赶,想着总会见到,便见到了。
两家的住宅建得很近,师晓瓀回家的时候,会先绕到后院,翻过篱笆,在陆行知的琴房窗户上放一个小礼物,再回自己的房间。
他的礼物自然都被收下了,有时候陆行知还会拍照片发到朋友圈,师晓瓀经常会把朋友圈给先截图,再把图片给保存下来。
他送的东西也很随心所欲,有时候是回家路上飘落到头顶的树叶,有时候是路过精品店时突然吸引到目光的小物件,甚至可能是翻篱笆时候顺手摘的花。
又或许是一张什么都没写的白纸。
“我还在想你今天什么时候过来。”
师晓瓀刚把今天手工课的作业放到窗台上,就被叫住了。aha坐在钢琴前,阳光透过他照进去,在那修长的腿上落下一道剪影。
“行知哥,今天没出去呀”
陆行知笑了笑,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窗边。
“说来也是,分明是回来陪家人的,但现在也天天在忙。”他看着窗外的oga,阳光在小孩儿的脸上落下一层薄薄的金色,看上去柔软又无害,“要进来弹琴吗”
“可以吗”师晓瓀伸出手,想要撑着窗户翻起来,却被抓住了腰,轻轻提了起来。
oga撑在窗台上,心跳得咚咚响,夕阳肯定在慢慢变红了,不然怎么会把他的脸烧得这么厉害。
他视线找不到地方放,便错过了aha脸上转瞬即逝的蹙眉,看上去带了些抵触的情绪。
师晓瓀跳下窗台,动作轻盈得像一只猫,小皮鞋却在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走过去,纤细的手指在琴键上灵巧地穿梭着,他皮肤生得白嫩又细腻,好像能和洁白的琴键融为一体,飞速活动开手指之后,oga坐到了长凳的右侧,拍了拍柔软的皮面。
“行知哥,来吧。”
这是两个人小时候常玩的游戏,也是师晓瓀和陆行知的秘密。
和几个哥哥不同,师晓瓀在学习上的天赋并不高,哥哥们一遍就能学会的曲子,他练一个小时都容易出错。
那时的师晓瓀还太小,不明白为什么只有自己这么笨,即使授课老师不厌其烦地陪他纠错,一遍遍改正,他还是听到了授课老师在背后说的话。
“师晓瓀这孩子啊,看着就不像是师家的孩子。”
“不光长得不像,这脑袋也赶不上,听说他哥哥们一遍就能学会,我一节课只能教会他一支曲子,都怕被骂不尽职。”
师晓瓀越来越害怕进那间放着三只脚的、巨大的黑色怪物的房间,有时候在看到那嫌弃的目光后,会一个人偷偷跑到篱笆下哭。
他记得,故事里说,七夕的时候在篱笆下,能够听见天上的神仙说话。
那他在篱笆下说的话,能被天上的神仙听见吗
“不能哦。”那时候十六岁的陆行知打破了小朋友的幻想,直接把小家伙给说哭了。
少年翻过低矮的篱笆,将地上的小团子捡起来,把上面沾着的露珠给擦干净。
“神仙不会帮你把曲子弹会的,但是哥哥可以。”
师晓瓀第一次知道那痛苦乱叫的怪物竟然能唱出这么美妙的歌曲,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音乐里真的能够蕴藏着人的情感。
“他很悲伤”
陆行知给他讲一个又一个那些冷冰冰的字符背后的故事,为了不让故事里的人难过,师晓瓀弹琴的时候也学会了把思绪从指间寄进他们的故事里去。
所以不能弹错,一旦弹错了,对方就会收不到他的来信了。
师晓瓀一直相信,音乐可以诉说他心中的话。
所以他用琴键告诉了旁边的人,悄悄地,只告诉了一点点。
那怎么也遮掩不起来的欢喜,总是一不注意就要从他的指尖溜出来。
“瓀瓀今天很开心”陆行知把窗台上的东西拿过来,小小的包装袋里面,是一朵栩栩如生的、用彩色的布绣成的花。
“嗯。”师晓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有兴致一些,“今天的手工课作业得到了第一名。”
“确实很漂亮。”aha将布艺花给放到了谱架上,金色的向日葵脑袋耷拉着,却像是在认真地听琴键上的舞蹈。
“这样的话,我能听到行知哥弹的所有曲子吗”
他说。
“一定可以。”
。
师晓瓀是吃完晚饭回去的,他蹦蹦跶跶地进门,然后发现餐厅的灯还亮着。
“哥”他以为哪个哥哥回来了,却发现是师明渊还坐在餐桌旁,正在哪里看网课。
闻言,少年抬起头,按下了暂停。
“吃完晚饭了”
“吃嗯”师晓瓀想说没有,但他又不想对人撒谎。
“晚课开始了,走吧,再不上课等下听不完了。”
“明渊哥你是不是还没吃呀”师晓瓀说话的时候有一点心虚,因为太过开心,他都忘记跟家里打声招呼了。
“我吃过了,等你回来而已。”
师明渊面前的确没有放碗筷,但桌子上也一副碗筷都没有。
“真的吃过了”师晓瓀看着一桌根本没动过的东西,又有点不信。
“嗯,不饿,走吧。”
“等等”师晓瓀忽的抓住面前的人的肩膀,鼻子凑上去闻了闻。
一点饭菜的味道都没有。
“你根本就没吃。”他也不知道哪里就升起来一股子火,不是因为师明渊骗了他,而是在生气这个人作践自己的身体。
师明渊现在正处在即将分化的发育期,之前因为营养不良,连分化期都拖到快十七岁了,要是再不不好好吃饭,造成的影响永远也挽回。
oga小小的眉头蹙着,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脾气,气着气着,差点把自己给气哭了。
那张几乎要把所有情绪都给掩埋进深渊里的脸上,终于出现了鲜活的慌乱,与不知所措。
“瓀瓀别哭了,我的错,以后再也不对你说谎了,好吗”
少年并不温暖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面颊,将那不断滑落的泪珠接住,温暖的水珠钻进手指与脸颊的缝隙间,将里面的空隙浸满。
“我不是因为,你说谎、生气。”
“你为什么、不好好,吃饭,你在长身体。”
oga断断续续地抽噎着,老管家过来看了看,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过了饭点,就没什么胃口。”师明渊的声音很轻,很缓,像是哄着他慢慢给他讲道理,又像生怕声音太大会吓到他,柔软的情绪像一条条蔓延而来的藤蔓,不知不觉地将他包裹起来。
生不起气,只是变得很心疼。
“但是不可以这样”oga原谅了他。
他哭得有些累,轻轻地将额头搭在人肩头,卸去力气之后,后脑勺的疼也没那么明显了。
师明渊的肩膀有些硬,但是很温暖。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有第二次。”
“都听你的。”
。
师晓瓀趴在桌子让,等管家重新热了饭菜,看着人吃完晚饭之后,困得脑袋有些晕晕的。
今天的学习计划自然是泡汤了,他早早就上床休息了,在沉入一片深渊之后,他做了一个梦。
足够的钢琴房里充斥了干净的书木香,耳边隐隐约约有着琴声,还有琴声背后那些故事里的欢笑声。
师晓瓀走到钢琴前,弹了一首自己最喜欢的曲子,倾斜的金色阳光撒下来,世界是温暖而明亮的。
谱架上的小向日葵摇着头,没有趴在薄薄的木片上,而是坐了起来。向日葵的花盘上绣着一张笑脸,随着他的琴声悠悠晃着头。
他似乎听见有人在叫他。
他停了下来,飞快地跑过去。
那里有一个最重要的人。
那人的身子沐浴在金色的光芒里,师晓瓀却怎么也看不清那张脸。
他向人伸去手,却跌入了一个深渊
师晓瓀一身冷汗地从床上醒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梦,只是比起这个梦,更让他恐惧的,是梦里那个人。
他也会像那个晚上一样,像拒绝其他oga那样拒绝他吗
师晓瓀不想知道答案。
又害怕永远不知道答案。
一连好几天,他都没再经过那个窗台前。
如果不送的话,似乎也没有礼物多出来。
这太煎熬了。
自己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这副胆小鬼的模样。
连他自己都不喜欢,行知哥又怎么会喜欢呢
师晓瓀觉得,他或许可以问清楚,勇敢一点,大人们说的很对,机会要是不早点抓住的话,就要被别人抓走了。
oga翻过篱笆,跳下花台,正好撞见了提着水壶过来浇花的陆行知。
“我还在想,你会什么时候过来。”aha将水壶放到旁边,将卷起的袖子放下来。
光洁的手臂上多了一只白嫩纤细的手。
“行知哥,我”
师晓瓀感受到,他抓着的手臂定定地抬起,将他挣开,像是极其厌恶这种触碰,没留半点犹豫。
心脏像是梦里那样,掉进了不见底的深渊里。
好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