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婉的手刚从膳盘边收回，袖口蹭到了一点没擦干净的粥渍。她指尖顿了顿，没抬头，却已经感觉到殿外站着一个人。</p>
晨光里，红裙拖地，金线绣的凤凰闪着冷光。苏凝香就站在那里，像一尊不肯退场的神像，冷冷地看着乾清宫门口。</p>
她一步步走出大殿，脚步稳稳的，膝盖还在发软，可背脊挺得笔直。身后的宫门轻轻合上，像是把刚才那场生死关头关在了里面。可眼前这个穿红衣的女人，比皇帝还让她紧张。</p>
苏凝香没看她，只微微扬了扬下巴。旁边的宫女立刻上前半步，拦住了她的去路。</p>
“贵妃娘娘还要在这儿站一会儿。”那宫女语气恭敬，话却是说给她听的。</p>
沈微婉低头行礼，然后绕开走。她没有跑，也没有加快脚步，只是每一步都走得特别稳。她知道，背后有双眼睛正盯着她，像针一样扎进脊背。</p>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尚食局前的青石坪上已经站满了人。点卯的铜铃刚响完，大家正按规矩排队，忽然听见一阵环佩叮当声，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p>
苏凝香来了。</p>
一身正红宫装，头上金步摇轻轻晃动，身后跟着两个捧盒子的宫女。她没进主厅，径直走到灶房前的残样台边，目光扫过一排排撤下来的膳盘，最后落在沈微婉身上。</p>
“你就是现在管御膳的人？”她声音不大，却让全场鸦雀无声。</p>
沈微婉上前半步，跪下行礼：“奴婢沈微婉，奉旨料理御前饮食。”</p>
“奉旨？”苏凝香冷笑，“一个罪臣的女儿，祖宗牌位都被砸了的贱籍，也配碰皇上的碗筷？昨天一口粥没毒死皇上，今天就能保证下一顿不是断肠散？”</p>
四周一片寂静。有人低着头不敢吭声，也有人偷偷瞄沈微婉。</p>
沈微婉依旧低着头，声音却清晰：“奴婢不敢居功，只是奉命行事。若贵妃娘娘怀疑饭菜有问题，日后每顿都可以亲自来查，尚食局上下，恭候圣裁。”</p>
这话一出，不少人心里一惊。</p>
她不哭不闹，也不解释出身，反而把监督权推给贵妃——你要不信，那就来看。查不出问题，是你无理取闹；查得出，也是制度漏洞，不是她一个人的错。</p>
苏凝香脸色变了变，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p>
“好一张利嘴。”她逼近一步，裙摆几乎碰到沈微婉的额头，“你以为皇上说了句‘做得对’，你就真是个人物了？宫里的规矩，轮得到你这个扫雪的丫头来定？”</p>
沈微婉缓缓抬头，眼神平静：“奴婢从不敢定规矩。但尚食局每一笔记录、每一道流程都有据可查。如果连这些都不能信，以后谁还敢往御前送饭？”</p>
“你——”苏凝香猛地抬手，像是要打她耳光，却又硬生生停住。她是贵妃，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动手，尤其对方还是皇上刚夸过的人。</p>
她收回手，冷笑：“行啊，你现在学会拿规矩压人了。可别忘了，这宫里，规矩是活的，人是死的。你能防一次毒，还能防一辈子？”</p>
说完，她转身就走，红裙翻飞，像一团烧不尽的火。</p>
沈微婉慢慢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她的手有点抖，但没人看见。</p>
中午刚过，她拿着一本旧膳谱残卷，说是送去给林姑姑核对药材搭配。其实是借机进了内院的小屋。</p>
林姑姑正在翻一本泛黄的册子，见她进来也没抬头：“怎么，吓到了？”</p>
“没有。”沈微婉把书放在桌上，轻声说，“我只是觉得，她不会就这么算了。”</p>
林姑姑合上书，看着她：“你知道她为什么来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