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宫女跌跌撞撞冲进来的时候，沈微婉正把一枚铜印悄悄塞进袖袋。那孩子脸色煞白，声音都在发抖：“沈司膳……东库出事了！蒸笼一掀开，里面的百合全变了样，黑一块白一块的，像是烂透了！”</p>
她一句话都没多问。</p>
没有问是不是受潮，也没问谁当值。人已经站起身，脚步稳稳地往外走，仿佛听到的不是大事，而是寻常琐事。</p>
东库门口围了几个人，老司厨赵伯站在最前面，手里捏着一片发黑的百合，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这批百合入库时好好的，肯定是昨夜下了雨，地气返潮才出了问题。”他抬眼看向沈微婉，语气带着几分劝阻，“您刚上任，这种小事交给我处理就行，不用亲自来。”</p>
沈微婉没理他，径直走到蒸笼边。</p>
热气还没散尽，她伸手揭开第二层屉布，指尖轻轻一抹，沾上一点黑渣。凑近一看，那些斑点不是从里面烂出来的，而是附在表面，一圈一圈的，像是有人特意撒上去的。</p>
“拿银针来。”她说。</p>
旁边的小宫女赶紧递上随身带的银针盒。她抽出一根，扎进那块变色的百合里。针尖拔出来时，泛起一层灰蒙蒙的颜色。</p>
不是铁锈，也不像霉变该有的反应。</p>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今天早上，谁进出过东库？”</p>
赵伯咳嗽两声：“按规矩都登记了名字。不过杂役李三今早告假，名单上缺了个口子。”</p>
“李三？”沈微婉盯着他，“他负责什么？”</p>
“就是搬药材的粗活，昨天还经手了一批北芪，和百合同仓放了一夜。”</p>
沈微婉心里猛地一沉。</p>
前天刚补封的那批北芪，封条断裂的事还没查清，现在百合又出问题——时间太巧，绝不可能是巧合。</p>
“立刻封库。”她转头对身边的小宫女低声说，“你别去上报内务府，也别走流程。拿着这片百合，去找林姑姑常去的那个药丞，让他三刻之内出结果，只许告诉咱们的人。”</p>
小宫女点头，包好样本就要走。</p>
赵伯却突然拦住她：“使不得！化验必须走内务府登记，不然不合规矩！”</p>
“规矩？”沈微婉看着他，声音不重，却像刀子一样冷，“要是御前饮食因为等‘规矩’耽误了查验，出了事，你担得起吗？你是怕查，还是怕露出马脚？”</p>
赵伯脸色一僵，退了半步。</p>
她不再多说，转身回尚食局值房。一路上，脑子里飞快地过着这几天进出东库的记录。李三请假、北芪封条被破坏、百合染毒……三个点连起来，像一张网正在慢慢收紧。</p>
值房门一关，她立刻翻出五日前的出入簿。一页页翻过去，手指忽然停在一个名字上——王婆，杂役组，每日申时送炭到东库侧门，登记为“例行补给”。</p>
可昨天申时，天气晴朗，各灶都没加火，哪来的炭要用？</p>
她抽出笔，在纸上画下东库的平面图。百合存北角，北芪放西隔间，中间隔着一条窄道。如果有人借送炭的机会混入东西，再趁夜里转移，完全可行。</p>
关键是——那毒到底是什么？为什么非得用百合做载体？</p>
正想着，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轻轻的敲门。</p>
“是我。”是林姑姑的声音。</p>
她拉开门缝，林姑姑闪身进来。手里没提药包，也没说安神汤的事，只压低声音说：“我让老药丞盯上了。他说那黑斑里有微量粉末，遇热才会析出。初步判断不是常见毒物，更像是慢性伤元气的引子。长期吃下去，会让人精神不振、气血虚弱。”</p>
沈微婉瞳孔一缩。</p>
这不是要人命的毒，是要人慢慢废掉的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