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是审问，也不是生气，而是一种疲惫后的清醒。</p>
他指了指旁边的矮凳。“坐下。”</p>
沈微婉没推辞，轻轻坐下。</p>
“你说王德安最近不对劲？”他忽然问。</p>
“是。”她点头，“手抖，记不清事，批文是补写的，墨色不一样。奴婢怀疑……有人模仿他的字，改了急报。”</p>
“那你为什么不早报？”</p>
“因为奴婢不确定。”她说，“如果王公真是被人害的，那幕后的人一定就在御前。这时候说出来，只会打草惊蛇。奴婢只能先查，再等机会。”</p>
“所以你今晚来，不只是为了这封信。”</p>
“是。”她坦白承认，“也是提醒陛下，有些事，不能再按老规矩办了。以前查的是炭银、北芪，现在要查文书、查人。毒不在药里，而在流程里。只要有环节，就能动手脚。”</p>
萧彻看着她，忽然说：“你不怕吗？查到这种地步，已经得罪了多少人？”</p>
“怕。”她没否认，“可更怕装看不见。奴婢活到现在，靠的不是运气，是每一步都看清脚下有没有坑。现在坑就在眼前，躲不过，就只能填。”</p>
他轻笑了一声。“你还挺实在。”</p>
“奴婢只想活着，活得干净。”</p>
屋里又静了下来。</p>
萧彻站起来，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风吹进来，烛火晃动。他看着外面的宫墙，很久没说话。</p>
沈微婉不动，也不催。</p>
她知道，这一刻不是她在等皇帝决定，而是皇帝在等自己做出选择。</p>
终于，他转身，回到案前，拿起那封信，放进一个乌木匣子里，锁上。</p>
“明天早朝，我会提一句‘边关军备核查’。”他说，“你回去准备一份膳食记录，从上个月开始，每天北芪用了多少，什么时候煎的，谁送的饭，都要写清楚。”</p>
“是。”她应下。</p>
“还有，”他顿了顿，“七皇子那边，你不用再私下联系。如果有消息，走尚药局备案，朕会准。”</p>
她心里一松。</p>
这不是默许，是给了她权力。</p>
“谢陛下。”</p>
“别谢得太早。”他看着她，“从今往后，你走的每一步，都会有人盯着。你要么摔下去，要么——走到更高处。”</p>
她站起身，深深行礼。</p>
“奴婢明白。”</p>
萧彻没再说话，只是摆了摆手。</p>
她退到门口，手扶上门框时，听见他低声问：“你到底想要什么？”</p>
她没回头。</p>
“一个不用撒谎也能活下去的地方。”</p>
门关上了。</p>
御书房里，烛光照着萧彻的脸，忽明忽暗。他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很久很久，伸手摸了摸袖中的玉佩——那是先皇后留下的，背面刻着“信婉”两个字。</p>
他没拿出来，只是紧紧握住。</p>
门外，沈微婉站在廊下，深吸一口气。</p>
她知道，刚才那番话，不只是救了七皇子萧煜，也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p>
但她不后悔。</p>
她摸了摸荷包里的残纸，转身走进夜色。</p>
刚迈出一步，身后门又被拉开。</p>
“回来。”萧彻的声音传来。</p>
她停下，回头。</p>
他站在门内，手里拿着那个乌木匣子。</p>
“这东西，”他说，“暂时由你保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