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湮替他粗略地处理了几处看起来最严重的“伤口”,主要是那些琉璃破碎的地方。对于他内里魔元的溃散与神魂的灼伤,她一无所知,也无能为力。</p>
日头渐渐西斜,深渊里的光线变得昏暗。</p>
慕湮站起身,拍了拍衣裙上的尘土,脸上显出些疲惫:“天快黑啦,我得回去了,不然阿婆该担心了。”她摸索着背起药篓,迟疑了一下,又转向他所在的方向。</p>
“我……我明日再来看你,给你带些清水和吃的。虽然……不知道你吃不吃东西。”她脸上泛起一丝红晕,似乎觉得自己说了傻话,“你……你好生待着,莫要再乱动啦,碎了的琉璃,要仔细养着的。”</p>
说完,她拄着一根随手捡来的木棍,一步一探,小心翼翼地循着来路,踉跄着离去。</p>
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山风里。</p>
深渊底部重归死寂。</p>
罗睺计都躺在冰冷的碎砾中,额角敷着那坨可笑的、清苦的草药糊。魔体自我修复的本能正在极其缓慢地运转,试图吸纳周遭稀薄的灵气,却收效甚微。</p>
他猩红的瞳孔望着慕湮消失的方向,许久,许久。</p>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一只破碎不堪的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额角那粗糙的草药。</p>
陌生的,柔软的,温暖的触感。</p>
“……慕湮。”</p>
两个字,从他冰冷的唇齿间生涩地挤出,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轻微的涟漪。</p>
夜幕彻底降临,星子黯淡。深渊寒风刺骨,他却第一次觉得,这片破碎之地,似乎没有那么冷了。</p>
次日,慕湮果然来了。</p>
依旧背着她的破旧药篓,拄着木棍,走得磕磕绊绊,裙摆被露水打湿,沾了泥泞。她带来一个豁口的瓦罐,里面盛着清冽的山泉水,还有一小块用干净树叶包裹着的、粗糙的麦饼。</p>
“你还在呀?”她听到他细微的呼吸声,似乎松了口气,脸上绽开一个浅浅的笑容,“真好。我还怕你被山里的野狸子拖了去呢。”</p>
她摸索着喂他喝水。清甜的泉水滋润了他干裂灼痛的喉咙。她又将麦饼掰成小块,试图喂他,见他毫无反应,才恍然:“啊……你果然是不吃东西的。”</p>
她有些无措地收回手,自己小口小口吃掉了那块冷硬的麦饼,然后便开始忙活着替他更换草药,用清水小心擦拭他琉璃躯壳上沾染的污迹。</p>
日复一日。</p>
慕湮每天都会来。有时采到了好药材,卖了个不错的价钱,她的脚步会轻快些,话也会多一些,絮絮叨叨说着集市上的见闻,村里张家的鸡又丢了,李家的娃娃会叫阿娘了。有时一无所获,她便沉默些,但依旧会仔细替他清理,安静地陪他坐上一会儿。</p>
罗睺计都的魔体在缓慢修复。他能感觉到溃散的魔元开始重新凝聚,破碎的琉璃骨发出细微的嗡鸣,试图重新连接。这个过程痛苦而漫长,尤其是天庭留下的天罡伤痕,时时灼痛,阻碍着愈合。</p>
但他从未在慕湮面前显露分毫。只是沉默地接受着她的照料,沉默地听着她软糯的唠叨。</p>
他知道了她自幼失怙,与瞎眼的阿婆相依为命。知道了她最大的愿望是攒够钱,请城里最好的大夫,或许能治好自己的眼睛,至少,能看清阿婆的模样。知道了她怕黑,怕打雷,却为了采药,不得不独自深入这荒山野岭。</p>
如此渺小,如此脆弱,却又如此……坚韧地活着。</p>
一日,暴雨骤至。豆大的雨点砸落深渊,很快汇成浑浊的溪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