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晨宫的静，是被一缕极不协调的抽噎声划破的。</p>
起初极细微，像幼兽受伤后的呜咽，断断续续，很快便压抑下去，只余更令人心头发紧的沉默。</p>
东华帝君于云床上睁开眼。他并未入定，只是阖目养神。那细碎的声响于这落针可闻的宫殿里，清晰得刺耳。</p>
他身影微动，已无声立于殿内。</p>
石心不在她惯常待的玉榻附近。</p>
那压抑的、带着水汽的呼吸声，来自殿柱后最偏僻的一角。她将自己缩成一团，紧紧靠着冰冷的柱身，白色裙裾委地，墨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肩膀微微颤抖着。</p>
东华走过去，垂眸。</p>
她似乎察觉到他的靠近，将脸埋得更深，整个人往阴影里缩了缩，试图藏起来。</p>
他未开口，目光落在她紧捂着小腿的手上。指缝间，有极淡的、不属于她纯净灵体的异样光晕渗出，带着一丝灼伤的痕迹。旁边地上，滚落着一小块边缘锐利的九天玄铁残片——是他昨日炼器后，未曾留意扫净的碎屑。</p>
显然，她赤足行走，不慎踩了上去。九天玄铁煞气未消，于她这般纯净灵体，不啻于利刃淬毒。</p>
东华蹲下身。这个动作由他做来，依旧带着居高临下的疏离，却已是这天地共主所能表露的、最接近平视的姿态。</p>
他伸出手，指尖微凉，轻轻碰了碰她紧捂伤口的手背。</p>
石心猛地一颤，抬起头来。</p>
小脸上满是湿漉漉的泪痕，眼睛红得厉害，鼻尖也泛着红，下唇被贝齿咬得发白，正竭力忍着更多的哭声和眼泪。见到是他，那强装的坚强瞬间垮塌，委屈和依赖如同决堤之水，汹涌而出。她松开捂着伤口的手，向他伸出双臂，像溺水之人寻求浮木。</p>
那伤口暴露出来，在小腿外侧，并不深长，但周遭皮肤泛着不祥的暗红，一丝玄铁煞气如活物般盘踞其上，阻止着灵体自行愈合。</p>
东华的眸光沉静如古井，不见波澜。他并未立刻去抱她，而是探手虚按于伤口上方。</p>
指尖氤氲出极淡的紫色仙泽，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净化之力，缓缓注入。</p>
煞气遇到那紫芒，如雪遇沸汤，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迅速消融褪去。伤口处的暗红也随之消散，露出底下原本莹白的肌肤，只是那一道细小的划痕仍在，微微泛红。</p>
石心抽噎了一下，感觉那钻心的灼痛瞬间消失，只剩下一点轻微的刺痛。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伸出的手臂仍未放下。</p>
东华收回仙力，目光从伤口移开，落回她哭花的小脸上。</p>
他伸出食指，用指腹极其自然地揩过她湿漉的脸颊，抹掉一滴将落未落的泪珠。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生硬，却让石心的抽噎声戛然而止。她怔怔地看着他，忘了哭。</p>
那泪珠沾在他指尖，微温。</p>
东华看了一眼自己的指尖，然后目光重新锁住她，淡淡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似乎比平日低缓了些许：</p>
“疼，为何不喊？”</p>
石心听不懂太复杂的句子，但隐约明白他在问。她瘪瘪嘴，委委屈屈地指了指地上那罪魁祸首的玄铁片，又指了指自己受伤的腿，最后小声地、含糊地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坏……疼……”</p>
这是她极少有的、试图用语言表达情绪的时刻。</p>
东华静默片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