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城的夜，被几声短促的闷响和一声戛然而止的闷哼划破，又迅速重归于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宅院外那些伪装成更夫或乞丐的暗哨，甚至连示警的机会都没有，便已成了冰冷尸体，被东华随手拖入角落阴影，如同扫去几粒尘埃。</p>
房内，阿弃蜷缩在床榻角落，心跳如擂鼓，方才窗外那电光火石间的杀戮虽未亲眼目睹，但那瞬间迸发的冰冷杀意和肉体倒地的闷响，已足够让她胆战心惊。直到东华带着一身寒气回来，用沾血的手指拂过她脸颊，说出“没事了”三个字，她那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才骤然松弛，化作不管不顾的拥抱和压抑的哭泣。</p>
东华身体僵硬地承受着这个拥抱，少女温热的眼泪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料，带来一种陌生而奇异的触感。他垂眸，看着她黑发的小小头颅，万古冰封的心湖似被投入一颗小小的石子，漾开极淡的涟漪。他生硬地拍了拍她的背，动作笨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p>
阿弃哭了一会儿，情绪渐渐平复，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慌忙松开手，脸颊烧得通红，不敢抬头看他，声如蚊蚋：“对……对不起……”</p>
东华没说什么，只是走到桌边，倒了一碗冷水递给她：“喝点水。”</p>
阿弃接过碗，小口喝着冰凉的清水，躁动的心绪慢慢冷静下来。她偷偷抬眼打量东华，他正站在窗边，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月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轮廓，指尖那抹血色在清辉下显得格外刺眼。她忽然觉得，这个沉默寡言、浑身是伤的男人，比这座看似安全实则暗藏杀机的城池，更让她觉得安心。</p>
“他们……是什么人？”她鼓起勇气小声问。</p>
东华目光依旧望着窗外，声音平淡：“想要你命的人。”</p>
阿弃浑身一颤，碗里的水晃了出来。她虽然隐约猜到，但亲耳听到，还是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为……为什么？”她不明白，自己一个孤女，为何会引来杀身之祸？</p>
东华转过身，看着她惊恐不解的眼睛，没有回答。为什么？或许因为她灵核深处那枚与他相关的魔族烙印，或许因为她三生石碎块的身份，或许仅仅因为她是他东华帝君此刻要护着的人。这些，都不是现在的她能理解的。</p>
“睡吧。”他转移了话题，“明日还有事。”</p>
阿弃不敢再问，乖乖躺回床上，却睁着眼睛，毫无睡意。东华吹熄了油灯，依旧和衣靠在窗边的椅子上，如同隐入黑暗的守护神。</p>
后半夜再无动静，但宅院内外那股无形的压力却丝毫未减。</p>
翌日清晨，天色阴沉。白晟果然派人送来了“丰盛”的早餐，比起昨日的稀粥硬饼，多了几样精致小菜和肉食，甚至还有一壶酒。送餐的兵士态度也恭敬了许多。</p>
东华扫了一眼饭菜，眼神微冷。他不动声色地对阿弃道：“你先吃。”</p>
阿弃饿极了，见食物精美，拿起筷子便要夹菜。</p>
“等等。”东华按住她的手，目光锐利地扫过那盘色泽诱人的酱肉，又看了看那壶酒。他指尖在酒杯边缘极快地一沾，放到鼻尖轻嗅，随即眸中寒光骤现！</p>
毒。并非见血封喉的烈性毒药，而是一种能缓慢侵蚀经脉、令人逐渐虚弱无力、最终缠绵病榻的阴损之物。看来，白晟和李贵是打算将他们软禁在此，慢慢炮制。</p>
“怎么了？”阿弃见他神色不对，紧张地问。</p>
东华没解释，只是将那些饭菜和酒壶推到一边，淡淡道：“这些东西，不能吃。”他从自己随身的行囊里（其实是这具身体原主霍衍的）取出最后一点干硬的肉脯，掰了一半递给阿弃，“吃这个。”</p>
阿弃虽然不解，但对他已是无条件信任，接过肉脯，小口啃了起来。</p>
东华自己则什么都没吃。他走到院中，看似随意地活动筋骨，目光却将宅院四周的明哨暗岗尽收眼底。守卫比昨夜更多了，几乎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将这宅院围得铁桶一般。</p>
这时，李贵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将军昨夜休息得可好？白守将特意备下薄酒，欲为将军接风洗尘，还请将军赏光。”</p>
东华心中冷笑，这是软的不行，要来硬的了？想把他引出宅院，方便下手？</p>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李贵：“白守将好意，本将心领。然伤势未愈，不宜饮酒。接风之事，容后再议。”</p>
李贵笑容不变：“将军说哪里话，些许小伤，正好用酒活血。白守将已在府衙备下宴席，城中几位有头脸的乡绅也都在场，专程为迎候将军。将军若是不去，岂不寒了将士和百姓的心？”这话绵里藏针，带着威胁。</p>
东华眸色一沉。他若坚持不去，白晟便有借口翻脸，强行拿人。若去，便是鸿门宴。</p>
他看了一眼屋内正担忧望着他的阿弃，心中瞬间有了决断。避，是避不开了。既然如此，不如主动出击，敲山震虎。</p>
“既然如此，”东华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本将便去会会这位白守将。”</p>
李贵眼中闪过一丝得色：“将军请！”</p>
东华转身进屋，对阿弃道：“跟我一起。”</p>
阿弃愣了一下，虽然害怕，但还是毫不犹豫地站起来，跟在他身边。</p>
东华带着阿弃，跟着李贵，在一群“护卫”的“簇拥”下，走出了宅院，朝着城中心的守将府衙走去。街道两旁，行人纷纷侧目，对着这支奇怪的组合指指点点。</p>
守将府衙张灯结彩，宴席果然已经设下。白晟一身锦袍，坐在主位，两旁坐着几位衣着光鲜的乡绅，见到东华进来，纷纷起身相迎，笑容热情，眼神却各怀鬼胎。</p>
“霍将军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快请上座！”白晟笑着招呼，目光却似有若无地瞟向东华身后的阿弃，闪过一丝贪婪。</p>